关灯
护眼
字体:

明月无双(123)

每天早上——大约是早上罢,这树林里没有光,只能凭感觉判断时间——每天早上,心儿会熬上一锅野菜汤,两个人热腾腾地吃了,接着是熬药,这崖底山林里因从没有人来过,倒是生满了各色的草药,虽然能用得上的不多,倒也真有些灵芝或是野参什么的东西,心儿酌量给冷落用水煎了,好歹对他身上的伤势恢复也有那么一丝儿帮助。

喝罢药之后就没了什么事做,冷落伤得太重,短时间内无法自己运气疗伤,好在从崖上掉下来时并没有摔断骨头,伤的都是内腑,只能靠药物调理和静养,所以初时的这段日子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火堆旁干坐。

心儿开始还能缝缝补补、改改从马车里搜到的衣服什么的,后来衣服全都改好了,她也就一样没了活儿干,和冷落两个人围在火旁大眼瞪小眼地待着。冷落如果不是那样咄咄逼人地质问她的话,其实是很沉默寡言的一个人,他就那么倚着树干坐着,盯着火堆,甚至可以整整一天都不说一句话。

心儿原也是个喜静不喜动的,但那要看同谁比。同明月夜在一起她永远都是被烦到捂着耳朵抓狂的那一个,然而同这个冷冰冰的冷落在一起呢,她会觉得如果自己不弄点动静出来的话,终究会臣服于这男人不语自寒的强大气场之下。

是的,这男人的气场太强大了,哪怕他只是这么不言不语地倚在那里你都会被他骨子里散发出的那股子冷意震慑住,你会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参天古树脚下的蚍蜉,那么弱小那么不堪一击,甚至会心生自艾、会想去乞求他的垂怜。

心儿知道自己并不坚强也并不强大,她虽然从小就生长在野外,但基本上都是明月夜在保护她照顾她,她还不足以自立自强到可以独立地一个人过活、可以承受一切困难和险阻。所以她有些害怕,害怕自己会在这样一个几近绝望的环境下对这个与她为敌的男人产生依赖之情,因此她必须要扛住他那无形的强大气场,她不能缴械投降,她不能臣服乞怜,她不能……把他当成明月夜那样天一般的存在。

——所以,心儿总会有意或无意地发出一些声音或是给自己硬找些事做,她找来很多又直又粗又长的树枝排成一排插在地上,然后就在这些树枝间用柔韧的藤和草编成厚厚的密不透风的围幕用以挡风,编到后来甚至可以做成一个围起三面的隔断来,并且在冷落的帮助下还编了个“房顶”罩在三面“墙”上,一个简易的草房居然就这么做成了。

心儿把冷落的毡毯铺在这小草房里,下面垫上厚厚的落叶和草,没有围墙的那一面冲着火堆,如此一来非但可以挡住风还能聚起热气,之后心儿在这草房的对面又花了数天的时间做了个一模一样的小草房,把自己的毡毯也铺进去,两个人的“房间”面对着面,中间是火堆,火堆的旁边是石头砌的灶、马车车厢壁的木板搭的小桌子和长几案,长几案上放着锅碗瓢盆菜刀调料,有的是从马车上搜来的,有的是冷落和心儿用这树林里的材料现做的。长几案的旁边是各式的小筐子小篮子,这也是心儿巧手编的,里面放的是从林子里采摘来的野菜和草药。往稍远处走一段就是河,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几乎已经逮不到鱼了。

与灶台相反的方向、在火堆的另一边,又是一张小几案,上面摆着镜子和梳子,甚至还有一截竹筒做的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束长满小小红果实的山藤。

冷落觉得这里已经越来越像一个家了,家中有男主人也有女主人,只是,还缺一样东西。

第107章 相处时光

是的,这里越来越像家了。

心儿找来很多生着鲜艳果实的山藤,将它们点缀在“房顶”和“门框”上,有过多年野外生活经验的她知道身处绝境时保持乐观积极的心态最为重要,所以她从来没有急过也没有怕过,能重见天日的话迟早有一天会见,见不到的话……急和怕也根本没用。

冷落又一次折服在心儿随遇而安、顺其自然的处事态度之下,在开始的那段时间里冷落还在昼夜苦思脱困之策,随着崖底的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随着同心儿一刻不离的这么相处,冷落渐渐被感染被改变,索性如心儿一样完全放开,坦然接受眼前的处境,一心一意地养伤休息,反倒比之前的恢复进度还要快了许多。

尘世岁月容易过,山中时光空荏苒。一个月的时间对身陷崖底的两人来说既短暂又漫长,冷落倚树立着,将熊熊火堆旁的那两间藤草屋收在眼底,心里满是暖意。火堆旁的枝杈上搭着几件才洗了的衣衫,在寒冬森冷的风中不住摇摆,若离近些看的话还能看清那衣衫上冒着的热腾腾的水气,那是他强令心儿必须用热水洗衣的结果——这么冷的天,他本是绝不同意心儿沾水洗衣的,奈何那个小丫头生性爱干净,三天不洗衣就别扭得睡不着觉,所以冷落只好由得她去,却必须以不沾冷水为前提。

而说到心儿的爱干净,有件事还真是让冷落又好笑又无奈:在崖底生活了一个月,心儿只能偶尔用热水擦身,连澡都洗不成,愁得小丫头好多天来坐立不安,前几天实在忍不住了,竟然跑去河边用冰水洗胳膊洗脚,被冷落发现硬是连拉带扯地揪回了草屋,气得小丫头连着三天没同他说一句话。

冷落想至此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休养了一个月,如今倒是能略略运上一成的功力了,只不过运功只能是在体内运转周天以用气自疗,而不可将真气外用,否则妄用一回伤重一分,说不定日后还会落下病根儿。

冷落趁心儿去远处采摘野菜,寻了棵最细的树——说是最细,这些参天古树也个个儿都得两人以上方能合抱得过来,而后运气于掌拍上树身,但见这树只晃了几晃,没有什么更大的动静。

冷落一咬牙,再度聚气于掌,运足全力拍上树身,倏地一口鲜血喷出来,踉跄着退了几步后跌在了地上。但见这树身“咔咔嚓嚓”一阵响,树干豁然断裂,轰地倒下了。冷落咳了两声,又吐出口血来,勉强压住胸中翻涌的气血,费力地起身,强行运功,再度全力拍出一掌打在树身上,这树便断为了一长一短的两截,短的有半人高,两人合抱粗。

冷落倚在旁边的树干上喘息了一阵,胸腔撕裂般疼得厉害,忍不住又咳出数口血来,小心地弓起身,以免血迹滴落在衣衫上被心儿发现。缓了许久才勉强能直起身,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估摸着心儿快要回去草屋旁了,便也强挣着往回走,直接进了自己那间坐下来盘膝调息,却发现一丝儿气也聚不起,半成功也运不得,几如废人。

冷落躺倒在毡毯上,重重地喘息,直到听见心儿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这才压下声来,听她在外面灶旁忙了一阵,而后走到草屋外向里道:“公子,用饭罢。”

冷落淡淡应道:“姑娘先吃,在下这会儿还无甚食欲。”

心儿在外面站了一站,道:“公子身上不舒服么?”

冷落暗叹心儿敏感细致,却愈发冷了声道:“没有,只是暂不想吃而已,姑娘自便,在下要运功调息了。”

心儿便道:“那好,我给公子在灶上温着饭,公子调息好了再来吃罢。”说着便离开了门口,自去坐到火堆旁用饭。

冷落硬是在草房里躺了一整个下午,直到心儿又去附近找晚饭的食材时才慢慢从草房里出来,见灶上的锅里还给他温着中午的饭,只是他这一回伤得极重,确确实实是一丝儿胃口也没有,又怕心儿回来起疑,只好从锅里倒出一碗来,走到附近就地倒掉埋好。

晚饭的时候冷落仍以运气调息为借口避过了与心儿面对面相处,心儿似也未疑有它,直管如平常一般收拾了睡下。

接连两三天,冷落便这般与心儿交错开来避免照面,直到估摸着自己脸色已经恢复了八成方才敢同心儿一起用饭。这一日趁心儿又去寻食材,他来到那天劈断树的地方,重新试着运起功力,尽管只有微乎其微的一丁点儿真气,也毫不吝惜地全力拍出,在那短的一截树干的树瓤子上震了一掌,虽不能如他所愿地将树瓤全部震碎,却也能震得松动不少。

冷落又喘了一阵,看了眼方才咳在地上的鲜血,又浓又暗,显然是伤得极重了,用脚拨了些树叶将那血盖住,而后踉跄着转身往回走。又是三四天的功夫没敢与心儿照面,直到再次恢复了些面色。

这天吃过晚饭,冷落邀心儿一起到四周走走,心儿便过来将他搀上——事实上在冷落运功断树之前已经能自行走动了,所以他也不知心儿这会子为何又忽然过来搀他,被她那双柔柔软软的小手一握,原想推拒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便由她这么轻轻搀扶着。

状似无意地把心儿带至那棵断树旁,只作忽地想起什么,一指那截短的树干,道:“这树干略略加工一下倒是可以做个浴桶。”

心儿闻言仔细看了看那树干,道:“这么粗的一棵树怎么会断了呢?”

“许是风大,又许是曾被什么大些的猛兽撼断的,且看这断口参差不齐,也只有以上这两种可能了。”冷落淡淡地道。

上一篇:云胡不喜 下一篇:那村那人那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