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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无双(124)

心儿似有不信,举着火把走上前查看,末了道:“公子说的许是对的,断口处的树瓤已经干了,想是我们来之前就在这里的。只是想做成浴桶还要费些力把这树瓤掏空,咱们没有工具,只怕不是易事,还是算了罢。”

冷落仍旧淡淡地道:“左右我也干不了什么活,不如就每天试着往外掏掏这树瓤罢。”

“公子有伤在身,不宜做这些费力的事,还是我来罢。”心儿说着便要搀着冷落往回走,冷落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在下还不至没用到那样的地步。”

心儿偏头瞪了他一眼:这个男人还真是……逞的什么强呢?!身体都虚成了这副样子还不肯老实歇着,没的让人替他操心!

冷落接收到心儿的瞪视,偏开脸淡淡避过,心头却是一片又暖又柔:不是每一种关心都需要软语温声好言劝慰,偶尔的霸道刁蛮反而更证明她在乎着你。

……她……当真是在乎的么?

事实证明冷落确有先见之明:心儿搀着他回去后便连哄带逼的让他回草房里睡下,没过一会儿他就听见心儿悄悄儿地往那树干的方向去了。

费不费力是一回事,能不能洗澡又是一回事,费力同洗澡相比显然就不能算是一回事了。心儿拿着从废马车上捡来的铁零件寻至那树干处,把火把插在旁边地上照着亮,而后便用那铁零件儿的尖锐部分去挖那树瓤,结果发现这树瓤比她想像中的要容易挖很多,几乎没怎么费力气就挖了个三四成,花了小半个晚上的功夫,心儿非但把这段树干挖成空桶了,还把边缘参差不齐的地方用石头打磨得光滑平整,而后轱辘着推回了草房旁。

老天——心儿简直要欢呼雀跃了:终于可以洗一个像样的澡了!天知道不能洗澡的这段日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那真比杀了她还难受呢!

心儿已经等不到天亮了,当即就用锅从河里打上水来放在灶上烧,烧开了混上冷水兑入这新做成的浴桶中,躲在一株足可将她和桶都挡住的大树后痛痛快快地泡了个热水澡。

冷落躺在毡子上,听着不远处哗啦哗啦的水响和心儿忍不住轻轻地哼着的欢快的歌儿,微微地勾起了唇角。

第二天早上起来,冷落看见心儿神清气爽地在灶旁忙碌着做早饭,那浴桶就放在她“房间”的旁边,显然已经成了她的宝贝。不动声色地过去,坐到桌旁,淡淡地道:“你做好浴桶了?怎不叫我呢?”

心儿转头冲着他嫣然而笑:“反正也没费什么事,这不是已经做好了么?吃过饭歇一歇我就烧水,公子也泡泡澡罢,我采了几种草药,待会儿一并泡进浴桶里,对伤势恢复很有帮助呢。”

冷落垂下眸子,将心儿脸上灿然的笑挡在视线之外……否则他会被这笑“晒”得浑身酥软的,只作平常地将头点了一点。

严冬降临,山崖下愈发冷得令人受不住了。冷落和心儿不得不烧起七八个火堆来分布在草房的周围以保持温度。然而心儿若是到远处去寻食材就实在太冷了,冷落把所有从废马车里搜到的衣服都给了心儿穿上,饶是如此仍然冻得心儿不住地哆嗦。

冷落本想由他负责去寻食材的,奈何心儿说什么也不肯,说他身上带着重伤,万一晕倒在半路上她还要费力拖他回来,倒不如她忍耐一时快去快回也就是了。冷落自己也不愿拖累心儿,便只好帮她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譬如烧洗澡水,譬如洗菜刷碗,再譬如每夜悄悄儿地起身替她盖上他用以御寒的衣衫,在她醒之前再收回去。

事实上,冷落身上没了功力又带着重伤,身体比常人要差了很多,加之每晚将自己盖身子的衣衫都给了心儿,终于没能顶住冬夜严寒的侵袭,半夜里上起热来。

心儿一早醒来发觉身上比平日要暖和些,睁眼看时却见正盖着冷落的几件衣服,不由皱了皱眉,飞快地爬起身,直接便去了冷落的草房,见他在毡毯上昏睡着,浑身上下不由自主地发着抖,一张脸红得吓人,伸手放上他的额头,烫得几乎不能碰触。

“大傻蛋!”心儿低声骂了一句,连忙回去自己的草房,把所有的衣衫抱上,重新回到冷落身边,替他严严地盖好,又出来移了四个火堆,把草房的前后左右都围住,而后忙忙地烧起水来,采了几株草药熬进去。

半晌药熬得好了,心儿端着药碗钻进草房去,跪坐在冷落身边轻声地唤他,然而冷落病得极重,几乎是处于昏厥之中,无论心儿怎么叫他摇他就是无法醒过来,无奈之下心儿只好自己口中含了药嘴对嘴地喂进他的口中,逼他自然咽下。

喂完了药,一时还不能起效,冷落的额头却已是愈发的烫了,心儿打来冷水用巾子沾湿了覆在上面给他降温,只一会儿功夫便连那湿巾子也一并热了起来。

冷落昏迷了整整一个白天,心儿喂了他三次药,换了无数回的湿巾,他却仍然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到了夜里,气温愈发寒冷,冷落的身子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一双手僵冷如冰。

心儿有些急了,再这样下去就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何况他身上还带着重伤?不烧死也要冻死。她实在不忍再看着他这样难受下去,她无法不去想他悄悄儿运功劈断树干的事,不去想他每晚替她盖衣御寒的事,不去想他故作冷淡却总在最细微之处给她以默默关心的事。

……是的,她知道,他为她做的一切,她全知道。

第108章 冷雨温情

心儿叹了叹气,咬了咬牙,颤抖着双手去脱自己身上的衣衫,一件一件,寸缕不剩。而后又去脱冷落身上的衣衫,解开襟子,露出赤裸冰冷的胸膛和腿,顿了一顿,豁出去地偎进了他的怀中,努力地让自己的身体紧紧贴住他的,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打着寒战的身子,双臂抱住他的腰,双腿缠住他的腿,心儿这一次没有脸红,因为她知道自己这么做是有着怎样的一个前提——

她,就要死了。

身上的毒只有三个月的抑制期,每三个月都必须去纤云那里换取老爷子给的解药,所谓解药也不过是再将体内毒物压制三个月而已,超过三个月的期限后便会毒发,那是怎样的一种可怕感受她从来不敢去想,甚至连天不怕地不怕的明月夜也曾说过:如果哪一天他们兄妹两个再也换不到解药,他就在毒发的前一天让心儿毫无痛苦的死去,然后,他便在她的身旁自绝以相随。

明月夜都不愿经受的毒,心儿更没有勇气直面,她的日子不多了,眼看从崖底脱出已是无望,就算能上得崖去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明月夜服下解药,所以她已决定在毒发的前一天就自行解决,而既然已注定要死去,又何必在乎这救人的举措带给自己名誉上的损失呢?

用体温取暖是心儿和明月夜多年野外生活摸索出的技巧,隔着衣物根本起不到作用,因而心儿也只好如此这般,被冷落冰凉的身躯冰得连连打颤,心儿便将他搂得更紧。

冷落想自己大概是真的病得不轻,怎么就会产生那样旖旎的幻觉呢?他承认,他确乎是对这个姑娘有好感……好罢,是喜欢,他确乎是喜欢她,但他认为这里面疼惜之情大概要占多数,他对她的情愫还没有达到会产生如此逼真的……春梦的程度。

冷落认为自己在病到这个地步的时候居然还会有这样情欲色彩浓重的幻觉是相当不耻之事,因而强迫着自己立刻醒来。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然后发现这幻觉成为了现实。

这个丫头——她到底在做什么?!冷落皱了皱眉头,察觉到心儿在用力贴着他,小手抚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搓着给他取暖。冷落于是明白了:这丫头是牺牲了自己的名节在努力挽救他!——为什么……为什么呢?如果她真的是月光大盗,就算不忍他死去也不必做到这个程度啊?!她……她究竟是怎么想的……究竟……

冷落勉强动了一动,感觉到心儿全身一颤,却并未立刻离去,仍是紧紧地抱着他,他正斟酌着要如何开口,却听得心儿反而先说话了,小脸儿贴在他的胸口上,也不抬头,只轻声地道:“公子,恕小女子失礼了,若不如此怕公子昏迷中熬不过这夜晚寒气,公子但请放心,此乃小女子自愿为之,绝不会以此相胁迫。眼下公子身上仍未恢复热度,还请暂忍一时,让小女子……先用这笨法子替公子捂热罢。”

冷落知道若他坚持拒绝的话必会伤到心儿自尊,因此亦轻声道:“姑娘好意冷某明白,只恐这么一来委屈了姑娘。怪只怪冷某伤病在身将姑娘拖累了,他日若能脱困,必会报答姑娘今日之恩。”

心儿闻言轻轻哂笑一声:“脱困?不知公子心里可有了法子?”

冷落顿了一顿,道:“暂无。”

“那,请公子说心里话——公子觉得你我还能出得这崖底么?”心儿笑问。

冷落一阵沉默,半晌方平静地道:“事已至此,心急无用。你我一日出不去便在此处度一日,一年出不去便度一年,只要心存希望,事在人为,总有出去的一天。”

心儿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至少她现在还没有完全绝望,她还在等着明月夜来发现她,不到最后一刻,她是不会放弃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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