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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无双(129)

次日一早,冷落喂心儿吃罢了早饭,正带着她在房中走动,便闻下人传话说高兴和陈默来了,遂将心儿抱回床上躺好,落下帐子,从里间出来。见两个小子大步迈进来,还没开口问何事,那陈默劈头便道:“头儿,大消息!还记得那伙乌梦山的悍匪么?今儿有折子递进京,说是那伙盘踞乌梦山多年、当地官府一直无力铲除的山匪前些天让人给一窝端了!”

“喔?”冷落挑了挑眉,倒也真有点稀奇,“是什么人做的?”

“不知,”陈默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异样,“但据官府后来去收场的人说,所有的山匪死状几乎完全一样,全是被人一招拧断了脖子……”

“你说‘所有的山匪’?!”冷落这一回当真惊诧了。

“是的,”陈默望着他,“所有的,一个不剩,全死了。”

“……屠寨。”冷落沉沉地念出两个字。

“头儿,你说这会是什么人干的呢?”陈默问,“我和小高推测是这帮山匪得罪了道上的人,因而招致灭寨之祸。”

冷落略略想了一想,道:“所有山匪死状如出一辙,说明动手的只有一个人或是武功同路数的同门,而我更倾向于前者。如果对方只有一人,那么就排除是山匪得罪了道上人的可能,因为这个人功夫不低,而山匪只是乌合之众,那人不可能给山匪留出得罪他的机会。”

“是什么人呢?”陈默陷入沉思,“这个人为何会跟山匪结下梁子?”

一直没有说话的高兴看了冷落几眼,低声道:“头儿,你瘦了。”

冷落难得地莞尔:“总归过个年又要胖回去的。”

陈默冲着里间的方向努了努嘴,挤着眼故意小声儿和高兴道:“咱们老大这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啊!”

冷落不理他,只管坐到椅上端了茶来喝,高兴便也看了看里间,道:“心儿姑娘可有好转?”——自冷落同他和陈默说明了心儿乃受人所迫才不得已做下大案之后,高兴对这个姑娘之前所存的那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便渐渐烟消云散了——不,还没有,它只是由明转暗了,它还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涌而出纠缠折磨他的心神。

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绪呢?高兴自己也不很清楚。他只知道自从温府那一夜之后,那声响在他耳畔的轻笑就再也无法从他的心中抹去,一声又一声,一次又一次,不停地在他的脑海中回响,带着神秘,带着蛊惑,带着优雅,带着野性,带着潇洒,带着戏谑,甚至……还带着挑逗。

就是这声笑,让他本因自己有着一等一的轻功而长久以来建立的优越感和自信心瞬间土崩瓦解。他那么要强,那么刻苦,那么认真,那么不顾一切地学习再学习、苦练再苦练,经历了常人难以想像的熬磨,达到了常人难以达到的高度,可……可就是这么一声笑,让他辛苦得来的一切灰飞烟灭。

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的滋味,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永远逃开这残酷的现实……幸好,幸好他还残留着他的坚强,尽管心中仍然饱受打击和煎熬,可他仍勇敢的重新振作和面对——他要追赶,他要超越,他要证明,他要让月光大盗对他刮目相看,他要让月光大盗在他的脚下俯首称臣!

高兴收回了如潮思绪,又向着里间的方向看了两眼,突然一个念头如厉闪袭来,击得他全身骇然一震:这个叫心儿的姑娘如果不会武功,那、那在温府用绝顶轻功戏弄过他的人——又是谁?!

第112章 如心如命

高兴惊骇的神情被敏感的冷落看在眼中,不由沉声发问:“小高,出了何事?”

高兴倏地回过神来,翕合着发干的嘴唇,讷讷地道:“头儿……你还记得在温府时属下曾被一名轻功绝顶之人点了穴道的事么?”

仅此一句,冷落便明白了高兴的意思——当真是关心则乱!自己只顾在意心儿被人胁迫一事,居然忽略了这么大一个破绽!心儿不会功夫,那曾制住过高捕头的必然另有其人——难道就是心儿口中所说的“老爷子”?说不通啊,老爷子既然功夫如此高强又要亲自出手,又何必让心儿也跟着混入温府去呢?可惜现在心儿无法说话,想问也是问不得。

冷落思虑片刻,沉声道:“小陈,你去通过鹰局给月桂城知府发一封书信,请他派人到温府白梅院再做一番询问,一定要将‘画意’入府前后发生的事以及她身边的人都打听个一清二楚。小高,你给望舒城知府去信,请他派人彻查我们曾下榻过的那家客栈对面巷子尽头处那一户人家的底细。这两件事你二人盯好,一有消息立刻来报我。”

鹰局是朝廷专设的一种传讯机构,通过训练有素的游隼在两地之间传递书信。游隼几乎算是飞行速度最快的鸟类,每个时辰的飞行距离可达一千四百里。

陈默和高兴齐声应了,又坐了片刻便告辞离去。冷落重新回到里间,听呼吸知道心儿并未睡着,便坐到床边去将她轻轻抱起上身,揽在他的怀里,问她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如厕,要不要坐到窗边晒太阳。

及至晚间掌灯时分,那位郎中拎着医箱进来了,说是琢磨出了一个祛毒的法子,不知管不管用,还要试过才知。冷落便让他进房来给心儿医治,郎中看了看冷落,笑道:“只怕还要冷少爷暂时回避一刻……”

冷落看着这郎中,淡淡地道:“这姑娘是在下未过门儿的妻,如今中毒在身,我已近身照料许久,没什么可回避的,先生就这样医罢,在下或可帮得上手。”

郎中顿了一顿,复又笑道:“倒也不是因为这个,只不过老朽要给这姑娘用针灸医治,这用针的手法嘛……却是我们这一门的隐秘之技,不得为外人所见,还望冷少爷海涵。”

冷落丝毫不为所动,只继续淡淡地道:“若是不能被外人看见,那么在下背对着先生就是了,请即刻开始罢。”说着便背过身去负手而立。

那郎中也未多说,打开医箱如此这般忙活了一阵,良久方道:“冷少爷可以转过身了。老朽方才已经给这位姑娘用过针,至于有没有效果还要看明天的情况。冷少爷若无事老朽就先告退了,明日再来探望。”

冷落将郎中送出门去,回身进房将门插好,在心儿身上检视了一遍,见无甚异样方才放下心来。看着时候不早,打来热水替心儿擦脸洗脚,而后脱去外衫只剩中衣,抻开被子给她盖好,四边四角掖得严严实实,最后在她柔美的额上轻轻落了一吻,这才将帐子放了下来。

冷落也洗了脸泡了脚,抻开窗边小榻上的被子盖了,合眼睡下。约摸过了一个时辰,掀被起来,轻轻走到心儿床边,撩开帐子,见心儿已经睡熟,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脸颊和手脚,见都热乎乎的,没什么异状,方才重新放下帐子回到小榻上继续合眼入睡。如是这般,每隔一个时辰冷落便起来探视一回,直到鸡鸣五更,远远近近的炮仗声响成了一片,便已是大年三十的早晨了。

如往常般,待心儿睡醒,冷落给她梳洗了,穿好衣衫,喂过早饭,便用一条极厚极暖的兔毛大氅将她严严地裹了,而后让她的小脚落在他的脚面上,牢牢地揽着她的腰,带着她到院子里走动。院角里的一株梅树开了花,冷落捉着心儿的手摘下一朵来,然后替心儿簪在头发上。院子里有些吵,到处都是炮声,冷落只带着心儿在外面待了一小会儿便回房去了。

冷大人和冷夫人过来看了看心儿,冷夫人便在床边陪着,冷落到外间去同冷大人说话。见冷大人捻着胡子道:“落儿,为父知道这心儿姑娘所中之毒使得身边时刻离不开人,不过明儿就是初一了,你总得去各处拜拜年问问好,把礼全了才是。你在京里广发医榜,相识之人都知道你已经回来了,为父就是想替你瞒着也是没法儿,所以我看你还是去应酬应酬罢,让你娘带着几个婆子丫头在这里替你守一天,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你同你娘说清楚也就是了,你看呢?”

冷落心知这些场面上的应酬免不得,就算他不喜欢也要顾及他老爹的颜面,他是个极重孝的人,爱人与亲人他都是一并看重的。因而思量了一阵,点头道:“爹且将几家必须要去应酬的说与儿子,其余的今年便先免了罢,若是心儿的毒能在十五之前解去,十五的时候儿子便再去其余那几家补上厚礼,爹看这样可行?”

冷大人也是通情达理之人,自不愿为难自己儿子,便也点着头道:“就这样罢,明日寅正便让你娘过来替你。”

“让爹和娘操心了。”冷落道。

冷大人摆摆手,父子两个又闲话了几句,便同冷夫人离了冷落的院子。到了晚间,冷落向二老告了罪,没有一起用年夜饭,而是在自己院子里陪着心儿过除夕。子时刚交,便听见炮声大作,窗外夜空烟花齐放,端的是火树银花不夜天,好一派喜庆热闹的景象。

冷落让心儿偎在自己怀里,两个人倚在窗前榻上,冷落给心儿剥栗子吃,剥好了吹干净皮儿,先放在自己嘴里嚼烂了,然后嘴对嘴地喂进心儿口中,探出舌尖去顶到喉咙,心儿便靠着身体本能的反应将栗子咽下。咽了栗子再喂一口水,免得碎渣子留在口腔里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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