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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下流胚!(41)

云清道:“公子学识渊博才思敏捷,如何听不懂贫道之言?并非贫道不愿成人之美,实因人鬼殊途,贫道法力微弱,爱莫能助。”

邵寂言垂眸怔了片刻,回道:“晚生知道了,晚生再不勉强求回如玉的魂魄,只求道长不弃收留晚生的魂魄在这观中便是。”

云清蹙眉道:“公子何苦以死相逼?”

邵寂言道:“晚生并非以死相逼,只明道长所言人鬼殊途,亦晓我与如玉阴阳相隔,终不可逆天而行,既然如玉再不得还阳,只有晚生往阴间与她相聚,只求道长收留,容我二人做一对鬼夫妻。”说完便屈膝叩首在地。

云清睨着邵寂言,似嗔非嗔地道:“依公子所言,这道观倒成了你二人婚配的洞房不成?”

邵寂言额头抵着地面,含泪道:“晚生绝无此意,实是情丝难断,走投无路了。若失了如玉,即便年活百岁也若枯木一般。却不如弃了这皮囊,虽无法再享人间欢乐,只与她朝夕相对,纵永世不得超生也是甘之如饴……求道长成全……”

云清没有答话,只蹙眉的望着他,许久方是叹道:“公子痴情可鉴,只如玉姑娘早已不在此处了。公子可还记得王姑娘之事吗?”

邵寂言脸色一赧,道:“晚生当日心存私欲,却忘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实在愧悔难当。”

云清道:“不错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如玉姑娘的肉身被他人侵占,如今亦没机会还阳了。”

邵寂言愣了一下,大惊过后明白了云清话中之意,却是喜至极处而不得出声,双唇开开合合就是说不出话来。

云清道:“如玉姑娘同王姑娘一样,都是阳寿未尽,虽遭变故迫使魂魄离了肉身,却非亡者,只要肉身完好,便有还阳之日。王姑娘投湖之前心存幽怨,魂魄离京去寻沈公子,却是机缘巧合被贫道撞见,这才得这番遭遇。而如玉姑娘的魂魄却是全无半点执念,想来并非遭遇不幸,只不知何故离了家乡游荡至京,又因离开肉身太久,致使前尘往事尽忘罢了。”

邵寂言这会儿才得出了声音,惊喜道:“这么说她没死!她现在寻回自己的肉身了?她还阳了?我们不再是人鬼殊途了?!”

云清道:“如玉姑娘虽然还阳,然与公子的相遇实乃偶然,并非命定姻缘,是以贫道才屡屡奉劝公子,你二人缘分至此,实不可强续姻缘。”

邵寂言激动地道:“怎么不是命定姻缘!道长说她不知何故离了家乡游荡至京,怎知这不是上天注定只为我们相遇!道长又说王小姐之魂得遇道长是机缘,可若道长无这善心相助,她又何以还阳与沈公子团圆,这可不就是人定胜天吗!纵我与如玉当真缘薄,然上天既让我二人相遇,便是给了我二人一个机会,只要道长愿意成全告诉我她如今身在何方,又如何知道这缘分难续!”

云清似是想了想,道:“罢,既然公子执着,贫道也非无情之人,如玉姑娘为程川省安平县人,如今魂魄归为,贫道只得助公子至此,余下只凭公子了。”

“多谢道长成全!多谢道长成全!”邵寂言连扣了几个响头之后,匆匆离开了。

戌道站在门口看着邵寂言飞奔着出了道观,转而望向自己的师父,小声嘀咕道:“师父不厚道。”

云清道:“为师如何不厚道了?”

戌道道:“您明明答应了如玉姑娘的,人家如玉姑娘可盼着心上人去寻她呢,可您却让人家公子在外边儿站了一个多月,平白耽误了这些时日,如今好不容易见了,却又故意不告诉,偏装个老顽固的样子说什么天定命定的,逼得人家寻死的心思都有了,可不是不厚道吗。”

云清道:“却非为师故意刁难,若他心志不坚,又或贪欲难消,纵是寻得如玉姑娘,到头来也是这个结果。如今误些时日,总好过误了人家姑娘一生。”

戌道想了想,道:“徒弟悟了。”

云清道:“你悟了什么?”

“您这是考验他。”戌道说完又狡黠一笑,道,“师父是苦自己这辈子没个闺女,在这儿过老丈人的瘾呢!”

……

“山路不稳,明日开始你只把上山的台阶重新整修一遍吧。”

戌道:“……”

*

只说邵寂言得了消息仿似垂死之人又得了生机一般,匆匆回京收拾行囊,只恨不得立时飞到如玉身边儿去,然人才入京,却被大理寺来人扣了下来。

原来当日云清携如玉而去,邵寂言只一路追去了道观,京中之事一概撂了不理。律法有言,为官者不得擅离职守,否则以渎职枉法论处,而在京官员欲要离京则需逐级请示,纵是获准离京,除非父母亡故回乡守孝,否则按例不得超过一个月。而他不仅擅自离京,且两月未归,已是触犯了律法。

邵寂言被关在大理寺,心急如焚,连上了三封请罪折肯请罢官免职,只求早些离京,却都如石沉大海毫无音讯。

他被压了近一个月,只连越狱的心思都有了,忽然得了一纸圣谕,却非罢官免职,而是降两级贬往程川任安平知县。

邵寂言懵了,这安平县可不恰恰是如玉的家乡吗!他自然知道这一切绝非上天眷顾的巧合,而当见到沈墨轩来大理寺接他出去之时,才终寻得了缘故。

邵寂言也不知如今他和沈墨轩到底算是个什么关系,说朋友怕早就谈不上了,若说敌人似也不甚恰当。当日相识,他虽有攀交之心,却也是真心欣赏沈墨轩的才华学识,而沈墨轩对自己亦是赞赏有加,两人却似有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感。及后出了科考舞弊案,他对沈墨轩更多的是愧疚,之后得知他与王小姐的情事又生了同情与唏嘘,再后是恼恨他与王小姐挑拨他与如玉的感情,设圈套生生把他和如玉拆散。然如今时过境迁,再回头看过去,却是如梦方醒,这些心情全都淡了。

沈墨轩对邵寂言的心情大抵也是如此,是以两人在大理寺见面之时,均有些莫名的尴尬,怔了一刻,却也只相视一笑。

两人只似寻常同僚一般寒暄了几句,便一起出了大理寺,无言并行一段路,邵寂言开口道:“这次多亏沈兄了,邵某做了那些对不住你的事,这次你还能鼎力相助,实让邵某惭愧。”

沈墨轩道:“言重了,其实若非我当日自作聪明,诸多成见之下妄揣了你对如玉姑娘的心意,又对你二人诸多相逼,也不会惹得你们生了误会,更不会让你们有这分离之苦。”

邵寂言道:“却也不是这么说,邵某曾经的所作所为却是不甚磊落,因果循环,也难怪被人当做卑鄙小人。若非历了此事,邵某或还执迷于功名利禄,看不见身边最值得珍惜的东西。况此次与如玉分离却是峰回路转,亦是上苍对邵某垂青,重新给了我一次机会……”说完便站定,郑重地向沈墨轩行了礼,道,“安平知县一事,沈兄用心良苦,邵某感激不尽。”

沈墨轩还礼道:“愧不敢当,其实这一次沈某实在没做什么,全是静瑶的心思了。”

邵寂言疑道:“王小姐?”

“正是了。”沈墨轩道,“那日看了你因失了如玉姑娘而失魂落魄痛苦万分,我与静瑶便知之前是误会你的心思了,只事已至此追悔晚矣。静瑶还阳之后日日为此忧思自责,头先听说你因迟迟不归而被大理寺拿了,她更觉寝食难安,只让我去寻云清道长询问情况,这才听说如玉姑娘竟也得还阳。她欢喜之余只想为你二人尽一份心力,便去求了丞相大人,请他上奏皇上若要降职万请任你安平知县一职。”

邵寂言惊道:“我这官职……是王丞相?”

沈墨轩摇头道:“王丞相的脾气想来你也摸清了几分,因借尸还魂一事对你气愤难消,不落井下石已是对你的宽仁了,况他若是能被静瑶说动的,我和静瑶之事也不会至今步履艰难。”

邵寂言点了点头,又问道:“那究竟是怎么个缘故?”

沈墨轩笑道:“却是静瑶想得周全,丞相那边求不成,便去求了丞相夫人。丞相夫人是个慈悲心肠,又最是疼爱女儿的,虽也因你们借尸还魂一事气恼,但听了你们这故事又生了同情之心,再念及与如玉姑娘到底有几个月的母女缘分,便就应了静瑶的请求,带着她进宫见了自己的胞妹辰妃娘娘。静瑶只把你与如玉姑娘的事儿告诉了辰妃娘娘,又请辰妃娘娘将此事当个故事讲与了太后和皇后娘娘。善良的女鬼,多情的书生,可不惹得太后和皇后动容吗?及后得知这竟是件真事儿,太后便开口和皇上要了这道圣旨。”

邵寂言闻得此事竟连太后都惊动了,忙道:“为了邵某之事,劳王姑娘忧心费了这么一番周折,此等大恩邵某不知何日能还。”

沈墨轩道:“寂言不必挂怀,其实若要算来,却是如玉姑娘对我和静瑶有恩在先,不论是何缘故,若非当日如玉姑娘入了静瑶的身子,或静瑶的肉身已被家人下葬,静瑶也不会有还阳一事,如今我们能为你与如玉姑娘尽些绵薄之力,却也是情理当中的。”未得邵寂言答话,又郑重地行了个礼,道:“这一拜是沈某拜谢如玉姑娘的,还望邵兄代为转达。”

邵寂言连忙拦阻,沈墨轩道:“当日我离京之前与只静瑶匆匆见了一面,许多事情未交待便离京了,我只想我二人情深意重,终能冲破险阻,却未想她一弱女子独留京中要受到怎样的煎熬,只我一时未想周全,却把她逼得起了轻生殉情的念头。若非有如玉姑娘这段机缘,我实在不敢想象今日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说完只长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