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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颜公主(138)

陈怀绣思量了片刻,终是身子一松,叹了口气,答道:“回公主,想必今日五公主都与您说了。正是五公主当日欠了内务府一笔银子,一直还不上,眼看着内务府对账就要上报皇上,所以臣才想着不若先挪了永乐宫那笔银子给垫上,过了这关,及后凤鸣别院那笔银子也就报销来了,永乐宫那儿再开始动工。”

“臣为此还特意去找了二公主,只说当日永乐宫那笔拨款用在了凤鸣别院那儿,如今皇上催得紧,永乐宫这边也要动工,可户部的报销一直迟迟没有到位。二公主听了也是满口答应,说是马上催促下面去办。有了二公主这句话,臣才是放心的挪用了那笔银子,可没想到那银子挪用之后,户部那报销仍是迟迟未到。臣心焦,又去找过二公主两次,可二公主却似有意相避似的。臣因是心虚也不敢再去找。”

“这事儿不知怎的被工部郎官张芙知晓了,她素来不得志,或是想借此攀爬攀爬,就来给臣出主意,说是既然韩玉熙说能节俭些,那不若咱们就再节俭,捡些更便宜的材料抵挡过去。臣也是怕出问题,可因皇上那儿催得急,也就无法,又因张芙说她有些关系可得便宜但实用的木材,臣一时无法,也只得将事情交给她去办了。”

“臣没想到最后会出了这事儿,臣也想许是张芙那儿出了什么问题,可这事儿又不能对旁人讲,也只好将事情推到了韩玉熙身上。臣绝非不愿担当才推脱罪名,臣只是怕追查起来牵连到了五公主。只没想到这事儿还是被五公主知道了,她不愿牵连别人,又不愿微臣受责,这才去了您那儿顶罪。事到如今臣再没什么可犹豫的,只请公主高抬贵手,允臣去自首认罪,再莫要牵扯到五公主了。”

听了陈怀绣这陈述,事情似是清晰了,可初兰这会儿脑子里乱得很,却又生出了许多的疑问,一时也想不明白,见陈怀绣仍跪在地,便就道:“大人先起来吧。”

陈怀绣却并不动作,只叩首在地道:“罪臣不敢,还望公主成全。”

初兰叹道:“本宫理解大人的一片心,只如今事情闹开了,大人便是认了罪,怕也掩不住五公主。不过大人放心,既非她授意大人挪用那笔银子,皇上也不会如何难为她的。”

陈怀绣并未露出宽慰之色,脸色反是更加忧虑,连声道:“皇上那儿或许不会难为五公主,可此事一旦传开,于五公主的名声到底有害。还望公主念在姐妹之情的份上,帮五公主这次吧。”说着抬头去看初兰,见她拧着眉,默默不语,心中愈发焦急,挣扎了片刻,开口道,“公主,事到如今,臣有些话也就不瞒您了。公主可知五公主为何欠了内务府这么多银子换不上?”

初兰一怔,这她倒还没细想过。

陈怀绣道:“其实五公主从内务府借钱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公主可能不知,其实五公主这么多年来一直捉襟见肘,每年领的俸禄贴补,以及各处的田产租子根本不够平日开销。公主您可能觉得奇,您几位公主的俸禄贴补都是一样的,如何五公主就不够用?可您细想,公主您的俸禄贴补可就全够您府里平日的开销吗?”

这倒把初兰问着了,她成亲前府里的大小事务都是德郡王在管,后来是林景皓,如今是顾卿尧,账目上的事儿她可真是不清楚,只不过却也没听说入不敷出之事啊。

陈怀绣道:“您或是理解不到五公主的难处,不知您可听说过‘富贵威武贫贱’的说法。只说‘富户部、贵吏部、威刑部、武兵部、贫工部、贱礼部’,这原是底下那些书吏私传的闲话,可到底映了些事儿。五公主所掌的工部可就应了一个‘贫’字。臣不敢说其他几位公主就仗着自己所掌之权捞了什么好处,但到底行事宽便些。您只想逢年过节往您府里拜望送礼的人怕是要踏破了门槛儿了,可您不知五公主府上却是门庭冷落。”

“再说担了一个‘贱’字的礼部其实也是如此,只五公主却也比不上六公主。康郡王乃豪门世家出身,六公主多少受了父族的庇护,便是权势上弱了些,但在财力上,却是一点儿不弱的。如此,您只细想您姊妹六人,亲王家族显赫,长公主和二公主自不必说。四公主父族也是世袭官宦,积了不少的家底。说句不恭敬的话,独您之父族并非世族官宦,但也是巨贾豪商了,臣不敢妄说什么富可敌国,只说前年商泽那场粮价之战,一出手便是几十万石的粮食直平暴乱,这财力可着大颜国能有几个可与相比的?”

“再说五公主,安郡王家族虽也是三代为官,但都是科举考上来的,与四公主家的世袭官宦到底不同,如今亲族又都在外省为官,说到沾亲的,京城之内可就只臣一人了。是以素日里便是开销上捉襟见肘,也没个亲族可帮衬。您有所不知,安郡王素日里的贴补大部分也都给了五公主了,便是三皇子那里的用度也是能省则省,贴补到五公主这儿来了。”

“便是这样,也是不够的。虽说平日里的公主仪仗,五公主向来从简,但毕竟是当朝公主,却也不能太寒酸了。平日自不敢跟您几位公主攀比,但如何也不能落在六公主后面不是?这一来二去,可不就是入不敷出吗?五公主那儿是时时欠着内务府的银子,这么多年一直是拆了东墙补西墙。”

“如今因微臣的一时糊涂,弄出了这事儿,五公主念在师生之情,定要帮臣去顶这个罪名,可她素来好强,平日里这些苦处只自己往肚子里咽,从不跟皇上开口,如今怕也不会将自己的这些难处说出来去求得皇上的怜悯宽宏,到最后也只担个奢靡铺张之罪。可话说回来,即便是皇上心明不追究,这满朝文武又会如何想?如今五公主尚未正是理政便出了这事儿,只怕她将来理政就再站不稳脚跟了。”

陈怀绣见初兰露了伤忧之色,便道:“公主您一向宽厚仁慈,素有贤名。五公主平日里也总说,几个姐姐里属您待姊妹最是亲善随和。如今臣求公主,念在姐妹之情的份上,成全了臣,莫要在皇上面前提到五公主的事儿吧,臣纵万死也难报公主的恩德。”语毕便就重重地叩首在地。

初兰这会儿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她如何也想不到这其中竟还有这些个原由,更想不到这么些年降雪过的竟一直这么难。好一阵沉默,初兰方是开口道:“大人起来吧。”

陈怀绣并不抬头,仍是叩首在地,道:“请公主成全!”

初兰叹了口气,未在相劝,只将陈怀绣拟的那份请罪折平平整整地放在了一旁的桌上,开口道:“这折子大人先不要递上去了,今日与本宫说的话也莫要对旁人提起,也不可透露本宫今日来您府上之事。其余的……”初兰顿了片刻,道,“容本宫再想想,从长计议吧……”说完便就起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搬家,更新慢了,叩首认错中~~~~~~~~

129、第一百二十九章 ...

回府途中,初兰坐在轿中细想才陈怀绣的那番话,降雪这些个难处实让她听了难受。

从小到大,除了满月,她与其他几个姐妹关系本就不甚亲密,自立门户之后,除了公务上的接触,相聚之时大抵也是逍遥享乐,各人难处到底没怎么上心。如今经陈怀绣一说,她才得心细想。不错了,她只道自己父族商贾,出身不好,可毕竟财势雄厚,降雪富家虽也是三代为官,听上去似有些权势,但科举出身,到底清贫。况表面上降雪父女是因亲族在外为官,所以才没甚依靠,但初兰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却远非如此,实因为安郡王的外族亲眷这么多年几是与他断了关系,是以无人可依,只这些话不好说明罢了。

话说安郡王本人也是有些传奇色彩。大颜国选官虽无男女之别,然世袭官爵则必为女子,男子若要当官,只得通过科举这一条路,但因自幼诗书礼仪有别,便这一条路于男子来说亦是不好走的,能入三甲已是少之又少,如林景皓、沈无涯这般得中探花的,可说是男子中的翘楚了。大颜立国至今已过百年,从未有男子得中状元,而这位安郡王早年间则险些开创先河。

安郡王本家姓郝,祖上三代或男或女均有功名在身,到他这一代,女子未出甚才俊,倒是他这一男儿饱读诗书,文采风流,乡试会试均拔头筹,一时无人可与媲美,上至朝廷官员,下至平民百姓无不知晓他的名字,都道大颜国第一个男状元就是他了。然世事竟如戏文一般令人称奇,当年殿试试毕,众生交卷,这安郡王或因连日劳神忽的当殿晕倒,皇帝惜才,留其在宫中调养,三日后放榜,被一致看好的状元之才却是名落孙山,只在众人惊诧之际,未出两日,皇帝忽然封了一位侯爵,正是这位“落榜状元”。

如今这“落榜状元”成了安郡王,这段往事还时常被人提起,由是民间百姓,更是津津乐道,有人慨叹这是一段人间佳话,有人啧啧此人错过了改写大颜国历史的机会,世人褒贬不一,然安郡王之亲族于此事的想法却似一致,全不为皇亲国戚之名而欢喜。郝氏宗族皆文人,自恃傲骨,视安郡王此举为攀龙附凤,在他们眼中,莫说侯爵,郡王,便是皇帝的原配亲王,也比不过一个状元郎来得光宗耀祖。这些年,郝氏宗族大多外省为官,极少与安郡王往来,是以安郡王虽得皇帝眷顾,但说来却委实有些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