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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何处问多情(24)

哥哥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回响,“凝卿,我不愿你的双手沾染半点血迹,不愿你看太多杀戮疯狂,若可以,我宁愿让你只见纯净天空,清风白云。”

我身在将相之家,一生也无法摆脱这烙印,何来纯净无暇,何来清风悠悠?

贺云崖撩开车帘望了望,“车边都是将军的人,小姐不必担心为人所见,大可欣赏风景。”

从沉默中抬起头,我浅浅摇了摇头,“为防万一,还是免了。”

静默,已是习惯。

久久呆怔,在我过往岁月中更是不计其数。

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我放下袖子,冲着他清浅颔首,“我还没谢谢你。”

“将军有命,职责而已。”他放下帘子,坐在马车的壁角。气息沉淀中,人影与车中的阴影融为一体,感觉不到半分存在气息。

我低首安坐,口气平淡随意,“我是谢你月余前那次救命之恩。”

“你说‘御慕城’中那一次?”他的声音隐透意外,“没想到你居然能认出我。”

“认人不难。”我垂目看着手中的书,正是晏清鸿赠我那本,思绪轻易的飞回那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气势,不经意的就显现出来。”

“我不是指这个。”两道锐利的感觉袭上我的身体,深沉停留,“当初那种情形下,你还能冷静观察我?”

他眼神无形笼罩着我,我拈书的手微停了停。

“嘶拉……”终是翻过去了。

平静的笑在唇边绽放,“我又不能打又不能杀,唯有记性清楚些。若有机会逃出升天,便定然回来报仇。倒不是刻意留意你。”

他忽然不说话,车内一片寂静,唯有窗外车轮的碌碌,单调重复着。

“车到哪了?”透过帘子,只能依稀看到两侧青山巍巍,高高的耸峙。

“刚出‘落龙谷’,到京师还要三日左右。”他亦不再在适才的问题上纠缠,平静回应,恢复了侍卫的谨慎有度。

青山巍峨,苍翠满目。在帘帷半卷中还能嗅到风中淡淡的草木清香,很是幽幽恬美。

可我的心,却刹那紧抽,呼吸有片刻的紊乱。

我放下手中的书,忽然皱起了眉,“你有没有觉得太静了?”

“小姐若疲累可看看风景。”话音出口刚半,他琥珀色的眼眸猛的一缩,神色凝古怪。

不需我再多解释。他人影一晃,车中只剩下我陪伴着摇摆的窗帘。

我垂下握书的手,撩开窗帘放眼极目。

远山空灵,明静秀丽,沉寂中展露着博大的胸怀。万余人马在山中蜿蜒而行,亦显渺小。

脚步声在山道上凌乱的踏过,响彻了沉闷的回音,在山间不断的飘荡。

我的手一紧,手中的书已皱。

不对!

我极少出门,平日里过的最是宁静的生活。可此刻这座山蕴含的,绝不是我熟悉的平静。

空山鸟语,幽深致远。

此刻幽深是有了,但鸟语呢?

偌大山林间,万人的军队车马行走之声中,为何竟无半只鸟儿被惊起?这山不是空寂,是死寂!

车帘再动,贺云崖人影已回。

他眼神凝重,慢慢的摇头,“漫说飞禽,竟连走兽也无。”

心呼的沉落无底洞,不安的感觉弥漫,敲击着我的思绪。

“我少出门走动,这种情形你会如何认为?”我抬眼望他,直视着那双眼。

那双瞳一紧,露出犹如豹子捕食般的阴鸷,“有很多人在我们之前行过。”

和我想的一样!

大队人马从这里行过惊动了鸟兽,而且就在不久前。说不准此刻那支人马依然停留在这山中的某处。

一般的强盗劫匪和流民,绝不会造成如斯影响。

不知何时手中的书本已然落地,我怔怔望着贺云崖出神,“哥哥不在,这主事的……”

他抱着肩膀缩回了角落的阴影中,“我只是护卫,单枪匹马打打闹闹尚可。叫我下什么军命,无能为力。”

军命如山!压在心头同样如山。

我轻轻的闭上眼,飞快的心跳几乎要蹦出嗓子眼,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剧烈,几乎要将我吞噬。

手指紧握,尖细的指甲掐着掌心,在疼痛中回归理智。

睁开眼,我平静低喝,“通知前锋官,所有人马全速后撤十里,让副将进车商议军情。”

贺云崖去了,不多会车身猛震,大军队伍开始迅速往回行。

我坐在车上,身似寒冰……

25 女子之谋 暗藏军中

两名军官打扮的人很快进入车内,最前一人粗哑大声中隐透不满,“小姐什么意思?”

不待我回答,他愤愤开口:“将军似未给您发号施令的权利!”

他身边的中年男子伸手拽拽他的袖子,压低了嗓子,“陈先锋官稍安勿躁,听小姐说什么。”

“有什么好听的,妇人之言。”他满面不甘咕哝着,大咧咧的在我面前坐下,黑沉着表情。

那中年男子伸手抱拳,“见过小姐。”

我颔首回礼,手执起面前的紫砂壶慢慢斟满两杯茶,“二位请。”

“你什么意思?”陈先锋官火气冲口而出,“叫我们进来就是请我们喝茶?”

“陈夏,你急啥。”旁边人手按着他肩头,冲着我赧然一笑,“风小姐莫怪,陈先锋官人粗性急,言语失当之错,李越代他向您道歉。”

我捧着手中的茶,茶气氤氲袅袅,晕开了我唇角的忧思,“二位副将追随家父家兄多年,出生入死军功无数,凝卿请二位来,是有些事情想求证下。”

李越沉稳而坐,“小姐请讲。”

手中的茶盏暖着掌心,我低头看着碧绿的茶水在车行间微晃,“二位副将行军多年,不知是否有‘入山听鸟语,饮水观鱼游’的说法?”

两人同时一怔,陈夏一拍脑袋,“有!”

李越不解中探头看了看窗外,面色忽然变的十分难看。单手猛掀开车帷,“传我命令,大军再撤十里,全速!”

我平静的听着他发号施令,语焉平静,“临行前,家兄曾言一切安排均听从二位副将。方才事急从权,还请见谅凝卿莽撞。”

“扑通……”

陈夏壮硕的身子在狭小的车内忽然跪下,垂首恭敬,“方才言语冒犯小姐,陈夏向您请罪。”

“陈将军。”我温和浅语,“本就是我越俎代庖,您有何错?当下情形已不容你我追究谁对谁错,商议出对策才是首要。”

“是啊。”李越眉头皱的愈发紧了,“大军后撤,该撤到什么地方?这前方到底是何人,总要一探究竟的。”

“我去!”陈夏腾的起身,“我倒要见识下,是什么人敢暗算‘风家军’。”

“等等。”我忽的放下茶盏,杯中的水溅了出来,滴落在桌面上凝成一滩。

陈夏转身,双目圆睁,威猛的气势隐隐流转,“小姐还有何吩咐?”

我捻袖伸掌,凌空虚指向他面前的茶盏,声音恬淡,“陈副将,凝卿的茶家父可是赞不绝口,您品品。”

他双眉一凛,还待说什么,李越已拽了拽他的衣角。

憋着怒气重又坐了下来,眼瞳中的火焰簇簇的跳动。他捏着茶盏,手腕上青筋毕露,仰首一饮而尽。

茶盏重重的放回桌面上,“我喝了,小姐现在能让我出去了?”

“可以!”我微点了下头,“您准备带多少人马?”

他豪气干云,“一千足矣。

“好。”我依然淡笑,看了眼窗外飞奔的士兵,“一日疾行,兵疲马乏。您若是胜了自然是‘风家军’勇猛,若是败了呢?”

他忽的被噎住了般,说不出话。

“一万人马折损一千不是个小数目,若对方是造反的叛军等待着挥师京城,您这仗可还输得起?”

我话音落,他颓然坐下,“可现在,风大将军还在南方未归,翊扬将军攻打‘御慕城’,我们……”

“谁说风翊扬攻打‘御慕城’?”我双目直视他,冷冷开言:“风翊扬率军班师回朝人尽皆知,任何觊觎京师的人敢冒然行动吗?”

李越眼神一亮,“小姐的意思是,对方以为将军回朝断然不敢轻举妄动,而我们只需拖延时间待二位将军前来支援便可?”

桌上的茶水已凉,我的心底渐燃起火焰。

“我的意见,寻一天堑处安营。再由陈将军试探对方虚实,若是普通盗匪剿灭便是,若是军队……”我低低一叹。

不需多言,彼此心中已明了。

李越的脸色苍白,喉结上下滑动,双拳在身侧紧握,“怎可能是盗匪?以我行军这些年的经验,能让所有鸟兽震惶逃窜,怕不有几万人马。”

几万人马!?在全国兵力俱在哥哥掌握计算中时,这些人从何而来?难道是哥哥的谋划出了错?还是有股连他也不知道的力量肖想着京师?

“啪!”陈夏双掌一拍桌面,细瓷的杯子跳了起来,摔落……

“我们现在应该去哪?”陈夏与李越互望了眼,声音凝重,“谁对此处路途熟悉?”

两人面面相觑,陈夏哑着嗓子,“我去问问士兵。”

“等等!”我扬声拦阻他离去的脚步。伸手从桌下取出一卷白宣轻轻展开,“在帐中凝卿曾见过家兄研究地势图,凝卿靠记忆摹了份这一带的图本,希望对二位有所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