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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何处问多情(25)

两人惊讶的看看对方,又同时将目光投射回纸上。我执起笔,就着茶水晕开墨,在纸上添了几笔,“这是刚才行过之处,与图纸上稍有不同,凝卿做了些修改。”

李越的手指着地图,“这,这……”

我嫣然一笑,“凝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唯记性差强人意,希望能帮到二位将军的忙。”

两人同时恭敬肃穆,单膝跪倒在地,“多谢小姐!”

我轻缓的起身,躲了这一礼,静静的窗边坐下。

哥哥不愿我碰上的事,似是依然未躲开。

他们两人挤在桌前,讨论着如何行军布阵。时而争执,时而商量,时而低声平缓,时而快言疾语。

角落中,那个半蒙面的男子抱肩倚着车壁,摇摇晃晃仿是睡着了。

就在我目光停留时,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忽然睁开了,凝望着我的眼眸里一片清明。

俊健的人影长身而起,立在我的面前,“将军曾言,无论如何保护小姐平安。您是否要先行离去。”

那商讨军情的两人似被提醒了,同时从地图中抬首。李越拱手抱拳,“小姐,末将拨一千人护送您绕道,即刻便可起程。”

陈夏亦同样坚定点头,“若是小姐需要,前锋营再拨调精英五百为您开路,誓死将你安全护送回京。”

我没有应承也没有拒绝。目光淡淡扫过面前二人将话题带开,“二位副将可商议出暂在何处安营吗?”

“啊!”陈夏一拍脑门,“我认为三十里后平原地带扎营好,那里地势开阔,攻守皆不会碍手碍脚。”

“敌人进攻也不会碍手碍脚。”李越哼了声,手指在地图上敲了敲,“我认为在二十里外那个山壁上扎营不错。可远观敌情,撤退亦有掩护,还不易被探查出我们的虚实。”

陈夏手指指向李越的脸,“山壁草木高长,我看你如何进攻!”

两个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谁也不让谁。一时间就这么僵持住了。

我轻轻的伸出手指,点在地图上的某一个位置,“若是我,会选择十五里外的‘落龙谷’。”

“那怎么行?”

“你疯了!”

陈夏怒目而视,李越不住摇头,“‘落龙谷’行如其名,蜿蜒狭长,细窄九曲。若是敌人来袭击,这前后都无法呼应,守起来艰险万分。若是撤退,万余大军更是拥挤难动,如何能在此扎营?”

迎上面前四道反对眼神,我轻吐出一口气,“假设二位是凝卿对手。我在‘落龙谷’扎营,派人前去挑衅二位,不打只扰。见人便撤回,二位可会进攻?”

两人对望半晌,几乎是同时出声。

“不会!”

“不会!”

陈夏托着下巴,“若对方是明显诱敌,我肯定不会进去。那种地势谁知道其中有没有诈?一旦中计,极有可能损兵折将。”

李越点点头,“我一定会查探清楚敌情,再考虑是否强行突击,最少两三日方敢动手。”

我的脸上浮现了几分笑意,“两三日,不知是否够两路‘风家军’增援呢?”

两人恍然大悟,陈夏重重点头,“好,扎营‘落龙谷’,我这就去安排。”

“我去布置人马。”李越伸手挑开帷帘,正欲出去忽又回头,朝着我抱拳致敬,“小姐,您不愧是老将军的女儿。李越敬佩!”

不等我开口,他已转身跳下了车,只留下帷帘飘飘,透入车外几分冰寒的气息。

我伸手从小炉上端下茶壶,慢慢的给自己斟上一杯。

茶香四溢,暖透掌心。

茶盏就口,浅笑……

26 敌踪惊魂 进退两难

夜晚的‘落龙谷’寒风呜咽划过山缝,犹如鬼厉凄嚎。瘆透骨髓,惊起皮肤上粒粒的疙瘩,头皮阵阵麻炸。

唯一的暖意,来自地上团团篝火。士兵们抱着武器,坐在火堆边轻轻的打着瞌睡。篝火噼啪,静夜中最后残留的声音。

火焰在跳跃,只看着便有暖暖的感觉,很是令人向往。

我坐在马车中,透过帘子的缝隙看着隐隐绰绰的火光,静静的思虑着。

身上忽有些凉意,冷冷的风吹散了狭小车厢里好不容易聚起的温暖,我侧脸看向车门。

高大的身影在车厢的阴暗的影子中被淹没,只余一双火光跳动中闪亮的眸子,“你未睡是不是在等陈将军的消息?”

手指拢了拢衣领,顺势捋过被风吹乱了的发丝,“几更了?”

“四更。”他平静的回答中手指落下帷帘,隔绝了午夜的冰寒。

“哦。”我应了声,仰首发现窗外一弯新月已偏了西,“二位副将可有消息?”

他迟疑了下,“暂时还没有。”

我伸手取过炭钳拨了拨炭火,微弱的火苗窜了窜,车内暂时恢复了些许温度。

黄昏时分,人马终于在‘落龙谷’内扎下了营。刚刚入夜,陈夏和李越分别带领人马趁着夜色摸了出去。一路探查对方人马,一路往四周摸索地形,如今四五个时辰过去,竟然一个也未回。这让我内心不由的有些急切。

不敢下车走动,怕为人发现。一夜无眠的等待,时间过的竟是这般的慢;想起两位副将未归,却又觉时间过的太快。

平静的夜晚忽然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和人声喧哗打破,隐约听到士兵的招呼,“李副将您回来啦?”

“嗯。”回应声起,已是在我的车外。

我微吐了口气,心头终于有些放松,“李副将请上车。”

“小姐您未休息?”李越擦拭着额头的汗,惊讶的望着我,“这已是四更多了。”

“一路休息,早歇够了。”我揉着隐隐疼痛的额头,“李副将不如说说周边地势探查情况吧。”

“‘落龙谷’附近地势陡峭,山石突兀,适合防守血战。”他摊开地图,手指点着上面某个点,“西南方向两山之间悬崖上还有一条铁锁桥凌空横架,撤退时可多一个选择。”

我应了声,目光再次探了探窗外,“陈副将还未归。”

与李越相较我更关心陈夏那边的情形。选择撤退还是进攻,都要因他的来讯而做出决策。

未归,是否败露了行藏?

正踌躇着,远处一片哗然声撕破夜空的宁静,所有浅眠的士兵警觉的跳了起来。李越精神一振,“回来了!”

马蹄声分外急促,一路朝着营地而来,还有男子的大喝不住传来,“让开,都让开……”

我也坐不住了,忽的站了起来,而李越早已跳出车外迎人。

不过几个呼吸间,我听到了李越大吼的声音,“陈夏,你碰上谁了,这么会这样?”

我的手,急切的伸向帘子,沉厚的布帛刚入手却又缩了回来,耳边是各种凌乱的声音。

“快,大夫!”

“金疮药!”

纷乱的脚步在车外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

我看不到,却能听到。内心的杂念交替更甚车外的脚步。

再是急,我都不能忘记自己另外一个重要的职责。无论何种情形,我都不能让大家看到自己。

犹豫间,车帘已被掀了起来。陈夏一脸血污汗水糊在一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小姐,我有紧急军情禀报。”

此刻的他,发丝狂乱披散,胸膛剧烈起伏。右手软软的垂下,手腕不住的抖动着,虎口处泊泊淌着鲜血。

银亮的甲胄上随处可见干涸的血迹,肩头铁甲被削去了一片,沁出丝丝殷红。冷风中,血腥之气愈浓。

李越的手拍在他的肩头,“你先坐下,我给你敷药,再慢慢向小姐汇报。”

“不用!”陈夏甩开李越的手,也甩落了一串血珠,身上浓烈杀意不消反涨,“那群孙子,是‘梁墨’人,最少也有三五万人。”

“什么?”我脸色顿变,看到李越拿着金疮药的手也是一颤,药粉倾倒,撒了些在桌面上。

李越颤声惊问:“陈夏,你可确定?”

陈夏重重的拍上桌子,“确定!”

我脚下一晃,脑袋嗡嗡做响。

身后,一双手扶上我的肩头,稳住了我差点倒下的身型,“小姐!”

我压制着瞬间的眩晕,摆摆手,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动猛了。”

陈夏的声音传在我的耳内,有些遥远的飘忽,却清晰。

“我本想趁着夜色偷偷打探对方的底细,不料刚刚靠近就为对方发现,显然那群孙子埋伏了很久就等着我入局。结果被我发现他们根本不是什么盗匪流寇,军容整齐,装束完备,那盔甲制式分明就是‘梁墨’的军队。”一口气说完,他伸手抓着桌子上的茶壶就口而灌。水顺着他唇边流下,滴滴答答的淌着。

‘梁墨’的军队!还是整齐完备的军容姿态,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潜入国内的,为何竟无一人发现?

陈夏狠狠的咽下水,用力的擦去唇边的水渍,吐出一口长气,“我陈夏身为‘风家军’的先锋官,战场上拼杀百十场,自认除了二位风将军再无人能在数招内让我毫无还手之力。老子看既然藏不住索性便打吧,结果差一点交待在他们那个主帅手中。”

“你的身手我很清楚,那人真的如此勇猛?”李越声音凝重,脸也黑沉了下来。

陈夏凝重的点头,“当我发现对方是‘梁墨’大军时只想突破重围冲回来报讯,他们的主帅亲自率军追击,才三五个回合我已完全只剩招架之功。若不是临去之前小姐详尽的地图和夜色帮忙,只怕我都回不来了,只是那随行的数百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