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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何处问多情(59)

“真的我去哪你都陪我吗?”他的手指擦着我的脸颊,想笑,却笑的难看。

谈笑风云,指点江山的他,忽然这般的愁困,让我的心头隐隐浮起了不安。

他忽然将我搂回怀抱,“我不要你陪我碧落黄泉,只要你从此刻起听我的。”

感觉到了他的认真,我重重的点了下头,“嗯。”

“这两日启程,远离京师,任何人都不许带,只有晏凌陪你择一安稳清净之地,等待。”

“贺护卫在也不行吗?”我有些疑惑。

他的唇,贴上我的耳畔,看似亲昵,只有一句低低的话语:“正因为他的身份,我才更不放心。”

贺云崖的身份?

皇家暗卫……

伏在他的怀中默默的点头,阴霾从眼前飘过,心头的不安泛滥难以平息。

一夜无眠,偶尔辗转间,那环着我腰间的手在告诉我,他,亦是无眠。

待起身时,他早已不见了身影,我静坐在椅子上,环顾着属于我们的房间。

大红的喜字还是那么灿烂,鲜艳的仿佛是昨日才贴上去的,成亲之日,洞房之夜,还有那合卺苦酒,都那么清晰历历。

莫非自己掀过盖头,姻缘真的不能长久?莫非自己独饮的苦酒,注定了两人的艰难苦涩?

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夫人,内宫懿旨,请夫人‘昭辉殿’觐见。”

‘昭辉殿’?

皇后娘娘的寝宫……

才不过错愕了一瞬,门外的声音再次传来:“夫人,‘昭辉殿’急召,要您在一刻内入宫。”

我忽的想起昨日晏清鸿的交代,今日就是我离开的日子,但是懿旨此刻如何拒绝?

我扬起声音:“晏相在哪?”

“相爷一早上朝,至今未归。”外面的声音毕恭毕敬。

心头微叹:“备车,进宫!”

61 皇后召见 往昔私密

马车驰的平稳,马蹄声在长巷内敲打如雨落银盘,直朝着最深处的‘昭辉殿’而去。

未及笄时,‘昭辉殿’觐见是官家小姐心中最荣宠之事。我因诊病错过了,心头难免有些遗憾,当驸马府中事情起后,却再无半分心思。

手中,晏清鸿那日赠与的令牌黑沉沉坠着,思绪万千,心头没来由的悬着,空落落的下不到底。

车在宫门外停了,我缓步下车,遥望面前金色恢弘的宫殿,阳光打在琉璃瓦上,刺的人睁不开眼睛。

“晏夫人,这边请。”朱红色的宫门,幽静深长的院墙,竟看不到半个伺候的下人,甚至连通传之人都没有。

领路的周尚宫远远的便站定了,只剩我一个人脚步缓缓,顺着台阶入了‘昭辉殿’。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我在门前缓缓跪下,“臣妇晏氏觐见皇后娘娘。”

良久无声,我静跪等待着,这偌大的殿堂中透出一股幽幽的寒意,毫无想象中的热闹明丽。

“进来吧。”

声落,人诧异。

不是随侍宫女的嗓音,而是记忆中那个有些熟悉的温良之声,不复驸马府中的高贵,一如成亲那日的温和。

我进了殿堂,只在门前再一次端庄跪下,垂首等待。

“上前来。”女声温和,我起身缓缓前行,在凤座前三步处顿住。

铜首鹤嘴熏炉燃起袅袅的青烟,香气缓溢,熏染了我的视线,也恍惚了她的容颜。

精致的妆点抹不去她眼角的细纹,乌云鬓雪,凤钗摇曳,仿若尊精雕玉像,遥远的让人不敢多看一眼,唯有那双瞳中,几丝温情让我生出了靠近的怯怯。

她朝我伸出手,我恭敬的双手扶上,等待着她的吩咐,有些战战兢兢。

“坐吧。”两字,犹如叹息。

我四下看了眼,找不到锦凳,才谨慎的观察时,她已挪了挪,将身边的位置让了一部分,示意我坐下。

想了想,终是不敢,斜斜的在她脚边坐下。

靠着她的身体,温温的感觉中带着香气,扑打上我,环绕。

她再也不出声,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彼此靠着,空荡荡的殿堂中,忽生出一种孺慕之情,没来由的湿了眼眶。

她的手,落在我的发间,细细的摩挲,很是温柔。

抬起脸,她的手指从发端滑下,抚上我的脸颊,停留在我的下巴处,“怎的还是如此瘦弱?”

我张了张嘴,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

“身子如何?”她叹息着,“看你脸色苍白,可是休息不好?”

“谢娘娘关心,休息还好,或是体质原因,见吃不见长。”我尽量想让气氛缓和,不再这么压抑。

她终是淡淡的笑了,“是了,想是随我,当年我也是这般,才让你先天带病。”

我脸色一整,声音忽然高了:“皇后娘娘!”

她轻轻的摆摆手,“无妨,这里的人都让我支了出去,只有我们两人。”

“娘娘。”我压低了声音,“您不用挂心,很多事凝卿心中有数,不说也罢。在凝卿心中,对您是感激的。”

她脸上的笑容渐柔,手指抚着我的脸颊不肯离去,“你这性格,温婉清净,与恒昌大不相同,风老将军果真将你教养的好,真的好。”

总觉得,她身上积压着浓浓的悲凉,纵然锦食华服,褪不去那无助,与这宫廷华丽截然不同。

“你纵然不怨,我终还是错。”她眼浮起水雾,渐渐汇聚,泪珠滴在我的手背上,很热。

我忍不住的伸出手,瑟瑟的贴上她的脸,慢慢的拭去她的眼泪。

“当年,我逃难至东都,诞下恒昌和你,同时钦天监一纸奏表说‘并蒂花开,天下大乱’,必要杀其中之一放能解谶。皇家大忌,龙颜震怒,命我做出抉择。恒昌哭声强烈,乳母俱说好养活,唯有你先天孱弱,留下似也养不大,于是我留下了恒昌,将你交给了风将军。”

即便知道这一切,听到这样活生生的事实,心头总感觉不是滋味,想到自己就这么在抉择中被抛弃,沉默着说不出话。

“皇上本要亲自派人处理,但因为信任风将军,才宽了心。而我……”她叹息着,声音凌乱,“我什么也做不了,还是风将军私下说,他的小女儿夭折在了半路,只要将你偷出去顶了那个名头,说不定一切还有转机。只是从此以后,我不能再探望你,不能打听你的任何消息,只当是……”

“只当是没有我这个孩子。”我平静的接过她的话,“宫闱私密,凝卿懂。”

她嘴角颤抖,语不成调,双臂展开,将我搂入怀抱中。

暗香飘过,她身上的气息是我不熟悉的,那么高雅清幽,“我该谢谢风将军的,将你养的这么好,当年人人都说养不活的孩子,竟也成人了。”

我,如今已是为人妇的人了,如今却小女儿态般缩在她的怀抱中,汲取着向往已久的温馨,哪怕只是片刻,心头一片渴望终被填满。

“您没忘记我。”我咬着唇,“自小起,那么多御医诊病,还有宫中赐了无数灵药,都是您吩咐的吧,记得及笄那时,还特地送了‘金丝锦绢’,也是您安排的吧。”

那般的诅咒之语下,又是一个先天不足的孩子,她能尽心如此,我还有什么可怨的?我只要知她心头有我,便一切足矣。

“你,能叫我一声母后吗?”她的声音很轻,轻的几乎听不清楚。

“我不是公主,这般宫廷的称呼不适合我。”声音过处,她脸上的渴望渐凝结,失落散开,让人心有不忍。

拥着她,此刻的她看上去,竟比往日的我更加的孱弱无助。我的唇轻轻凑上她的耳边,“娘亲。”

她身体一震,眼泪更多,我反拥着她,刹那竟生起保护欲。

她压抑不住的哽咽声伴着笑容,满足欣慰,捧着我的脸不住端详,“风将军说过,虽然你没有公主的名分,却要给你公主一般的地位,挑选天下最优秀的男子做你的夫君,那日我看到,晏相很是珍惜你的,对不对?”

我应声点头,脸上浮起了笑容,“清鸿真的待我好。”

我就象刚刚出阁归来的女儿,与母亲娓娓诉说着自己新婚的喜悦,两人之间再无隔阂。

可这本该是让她喜悦的话语并没有让她展颜,反添了阴霾之色,静默着悄悄别开脸,一声悠长的叹息声在殿内飘荡。

这一声叹息,忽然让我心头沉甸甸的,说不出来的古怪,如鲠在喉,吐不出咽不下。

“凝卿!”她握着我的手,力量大的让我有些生疼,“如果娘亲让你现在离开京师,离开晏相,你是否愿意答应?”

“为什么!?”

脚下微晃,我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为听到的话语震撼着,不觉声音也大了。

她,也要我赶紧离去,莫非她也知道了……

“若是当年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你自可如风老将军安排的那般,可是现在,当那句祸乱天下的话语直指着你的时候,京师皇城中将再无你存留的余地,若你是丈夫是普通男人自可相携离去,可晏清鸿是宰辅,一国之相,你们之间注定要做一个抉择。”她的声音忽然急了,手指将我的手腕掐出一圈红痕。

望着她急切的表情,我心头忽起一阵悲凉,激动的情绪刹那冷静,嘴角抽起一丝冷笑,“娘娘,你想告诉我,皇上对那句‘并蒂花开,天下大乱’的话至今仍耿耿于怀,当年双胞中另外一个的存在依然是他的眼中刺对不对?恒昌公主若不是远嫁,只怕也逃不过此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