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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何处问多情(72)

“并蒂牡丹出宫墙,双姝摇曳春风扬,他年若借青云势,入得朝堂主明黄。”我竟还记得那签文是这么说的,如今签依在,人已去,只留当年谈笑成追忆。

“啊!”青舞跳了起来,“你,你,你终于开口说话了。”

不过很快她又坐了回去,继续唉声叹气,“可惜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她怎么会懂,这纸签文预示着的是我和另一个人相同的命运,只是我依然苟活,他却不在了。

老和尚说,是我的手将风翊扬推入了这个局中,他的情爱为这宫墙中的女子而牵挂。可我,却没能让他入朝堂、主明黄,如果当初他娶了恒昌公主,会不会……

心头,再次猛震。

晏清鸿李代桃僵,让易承烈娶恒昌公主,并非解风翊扬心头不愿,而是不希望风家再多一个靠山,更是为了让他远赴南疆铺路。若娶公主,风翊扬势必常年留在朝中,再多风吹草动也瞒不了他,驸马爷更不可能率兵远征战死沙场。

晏清鸿啊晏清鸿,你果然是一石数鸟,连环计层叠无数,时至今日方能勉强看出一二。

心头,开始阵阵的闷疼,抽的我无法呼吸,连带小腹那,似乎也开始隐隐的泛起了痛意。

不能想那个人,只要想到他,无边的疼就会弥漫在胸口,一下下击打着我,脑海中片片掠过的温馨记忆,扭曲着,幻化成了狰狞。

当缠绵变成诀别,最痛彻心扉的,反而是最最普通的片段,一句问候,一点关怀,一个拥抱,都成了嘲笑自己痴傻的证据。

因为自己把最柔软的地方给了他,他便在里面生了根,象水蛭般吸着精血,生根发芽。

便是剖开心,看那血淋淋流淌,也挖不出被他腐蚀的烂疮,这,便是爱的蛊。

我任他下了蛊,只能一任它痛下去,或有一日,便习惯了。

“我扶你上榻休息会吧,老坐着不好。”她抓上我的手腕。

突然的动作让我惊诧,手猛的抽回,手心中的东西落了地,不等她反应,我已飞快的俯下身,手指抓上红色的穗结。

一双手,比我更快,拾起了穗子,放入我的掌心。

我木然抬头,黑色的劲装掠过眼前,我怔愣了半晌,忽然猛抓住他的手,“贺护卫,你告诉我,哥哥他的……在哪?”

他默默的摇了摇头,“‘梁墨’大军早已北上,这一个月连攻十数城池,‘红云’京师濒临城破,风少将军的首级已被他们送回‘梁墨’请功去了,属下无能。”

“是吗?”我忽然爆发出凄厉的笑声,尖厉的声音在房间内飘荡,“‘红云’要灭国了?司马宣的皇位保不住了?哈哈哈,原来天下大乱是真的,我真的能灭他的国……”

74 身渐孱弱 诈死避世

我在这边城之中远离俗世,竟然从未迈出过房门,缠绵于病榻之上,除了远远的看看窗外的景色变幻,便是静坐沉默。

药香随着踏入的人影传来,暖暖的放在我身边的几案上,手腕被人握上,“今日身体如何?”

我侧脸,平静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腕处,那里被白纱缠绕,沁着些许艳红色。

“多谢莫公子相救。”声音低浅,“公子不用再以血为引,凝卿死不了。”

“你现在的身体比在‘御慕城’中更弱。”他亦是同样平静,“只是如今血中的药性已不够再做‘凝思丸’,唯有以血为引,希望能让你早日康复。”

“我身体很好。”眼神从药碗上一扫而过,伸手端起,手中的分量让我的手一沉,险些翻了药碗。

什么时候,我竟连端一碗药都如此艰难了?

每日的心悸紊乱,夜寐难眠,身体的软弱无力我都平静面对,再没有任何的疼痛能让我动容,因为我知道,我不能再有多余的心思耗动,不能有再激动。大悲大喜,从此都将从我生命中消失。

苦涩中带着腥气的药被我一饮而尽,药碗被放回床头,“谢谢你。”

“你不怪我?”

“我的身体本就留不住这个孩子,长途颠簸,悲痛过度,在你救我的时候,孩子已经没有了。”我平静的叙述仿佛是在说着事不关己的事情,“我看到了自己的血,我更清楚没有你,我早已不在了。”

失去孩子时奔涌的血我比任何人都感受清楚,若不是他施针,我早已不可能安然的坐在这里。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中的玛瑙念珠转动,经文如水般流泻而出,房间里顿时多了几分庄重,也多了几分平和,让我的心顿时如安稳更多。

闭上眼,我静静的听着,那些经文我都熟悉,但是由他念出则是完全的超然之感,连心灵都瞬间被净化了。

那是超度的经文,虽然他不说,我也知道是念给谁听的。

“我的病究竟如何?”我慢慢的开口,“出家人不打诳语,莫公子一向以出家人自居,应当不会瞒我。”

他低低轻叹,“怀旻一直盼能跳脱红尘之外做那方外之人,却始终堪不破尘丝,风小姐莫要再这么说了。”

这就是他没有出家的理由吗?

他说的含糊,我没有多问,两人俱不是多话之人,房间里一时沉闷下来。

“你体质阴寒,保胎本就艰难,这一次元气大伤,今后若想再有孩子,只怕很难。”他静静的开口,“如果你想听实情,这就是实情。”

“是吗?”这话听在我的耳内,竟然未起半分波澜,甚至连跳快一下也无,好像他口中的那个人不是我,“没关系。”

“如果你能找回‘凝思丸’或许……”

“你知道我没服‘凝思丸’?”话出口已知多余,他是大夫,只要切我的脉自然知道我的病根有没有去除,“对不起,‘凝思丸’已经没有了,当初为了救爹爹,我让御医把药给爹爹服了。”

他宁静的看着我,脸上淡然一片,听完我的话,沉吟了片刻,“这一次,我游历各处山川美景,恰巧听到‘梁墨’之帝突然发病,也被请去问诊,有一名医进药,正是两枚‘凝思丸’。我相信你绝不会将药转让他人,只怀疑是否药被人调包,本想去相爷府拜访,思量再三,决定先询问风少将军,才会巧遇你。”

目光抬起,定定的停留在他的脸上。

我信他的医术,更信他的判断力,他说是‘凝思丸’就一定是。当初,我只亲手喂爹爹服了一枚,剩下的全部交给那御医。如今想来,若是司马宣想对爹爹下手,又怎么可能安排御医真正为爹爹诊治。

“那人还在‘梁墨’?”

“那御医,既为金钱地位进送‘凝思丸’应该会在‘梁墨’长住。”

“对不起。”我低声道歉,“那药是你心血,凝卿受用不起,一直留待他日还公子,只可惜保管不力,只怕再也难以追回。”

他缓缓的摇了摇头,“人俱有私心,他既当初只献两枚,之后也不会再给。”

“我,想出去走走。”望着窗外的黄叶,忽然想重重的呼吸一口那凉凉的空气,再从肺中将那些污浊狠狠的吐出来。

他仍在犹豫间,我已挣扎的下了地,随意的裹上一件大氅,拈起桌上的香,踉踉跄跄的出了门。

卧床太久,脚下的感觉有些陌生,迈步间虚浮无力,靠手指撑着桌边门板摸索着,莫怀旻扶着我的胳膊,目光中有不赞同,“你现在最好不要出去,风凉。”

我默默摇头,想要推开他的手,已听到低低的叹息声,那手更紧,“我陪你。”

“莫公子。”侧首感激的望他一眼,取了三只香,“烦您扶我到那边的梅花树下。”

光秃秃的树枝,冷峻的伸展,在寒风中挺立。我颤着手指将香点燃,俯下身插在树下的泥中,静静的站立。

莫怀旻悄悄的退开,将这一方天地留给我一个人。

看香升腾起袅袅的烟气,直直而起,忽的一阵风过处,歪了方向,然后散去无形了。

双手合十,静静的闭上眼睛,“哥哥……”

我无能,竟连替他收尸都做不到,只能远远的燃上一只香,为他祭奠。

身边落下一道人影,乱了青烟的方向,“小姐!”

轻轻转身,我喘息着,“贺护卫。”

自从那日汇报给我哥哥尸首的去处之后,他便失踪了好些日子,今日又忽然出现,来无影去无踪让人无法捉摸。

“贺护卫,多谢你救命之恩。”莫怀旻是医术高超,但若不是贺云崖一直护卫着我,我根本不可能有机会碰上莫怀旻,这一路上,他带着我奔来‘乐岩城’,他为我寻到莫怀旻,为我寻找着抢回哥哥尸体的机会,于我而言早已不是普通护卫,而是恩人。

他垂首,没有任何姿态上的变化,也没有回应我的感激,“小姐,我回了一趟京师。”

“回京师?”我这才发现,他身上灰尘仆仆,显然是刚赶回来,短短十余日,他往返京师与南疆之间,一路奔波的辛苦完全可以想象。

“现下京师已破,司马宣带着最后一些臣子后妃迁往北边,风少将军的尸体被易承烈下命厚葬于老将军的墓旁,我只是寻了具因小产而亡的女子尸体陪葬于旁,为您立了个假墓。”他平静的叙述着自己离开的目的,“如今所有人都以为晏相夫人因为小产而亡,没有人会再追查您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