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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月传4(第四部)(32)

芈姝越发得意,终于有一件事可以让她借此示好,又能对芈月训诫一番,当即道:“那也不是我们后宫女子所能管的事。我说你这又何必呢,为了一个跟你不相干的人,得罪了大王。若是大王真的不理你了,我看你哭都来不及。少不得,我帮你在大王面前说说好话。”

芈月无奈地道:“多谢王后关心,好在事情已经过去了,大王并没有生我的气。”

芈姝却说:“你别以为大王明面上说不生你的气,就真的无事了。惹了大王不高兴,也许大王面上不说,以后就冷落你了呢。这宫里多少女人想讨好大王都来不及,有些错,是不能犯的。”

芈月暗叹:“多谢王后指点。”

芈姝骄矜地道:“好了,去吧,记得我教诲你的话,回头得好好思量思量,日后也是你行事的准则。”

芈月垂眉低头道:“是。”

芈月走出椒房殿,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吐尽在殿中堆积的郁闷。

薜荔追上来,拿着毛边的外袍道:“季芈,小心外头冷,快披上。”

芈月推开道:“不必了,让我走几步透透气,里头太闷了。”

芈月固然气闷无比,但她出去以后,芈姝亦不胜恼怒,将手炉往地上一摔,道:“哼,当真无礼。”

玳瑁从暗处走出来,拾起手炉笑道:“王后,奴婢说得没错吧,芈八子对您从来都是阳奉阴违的。”

芈姝道:“哼,看在她上次为我求情的分上,我本来还想容她再为我效力,没想到……”

玳瑁道:“魏夫人已经完全失宠,孟昭氏这个内奸也揪出来了。王后如今在宫中的地位何等稳固,这宫中还有谁能是您的对手,您又何须再由着芈八子在您跟前指手画脚?倒不如好好行使权威,让这宫里再没有人敢违您的心意才是。”

芈姝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当日我真没想到她会为我求情,可是仔细一回想,事情总是因她而起,见了她反而难堪。本想借大公主这件事,示好于她,也乘机训诫她一番。真没想到她居然不识好歹。既然如此,从今往后我对她再也没有情面可言了。”

玳瑁却道:“王后,近日您和魏氏都涉入假和氏璧案中,季芈因此得宠,许多妃嫔都去讨好她,王后不可不防。”

芈姝一怔:“这倒奇了,她不过是个区区八子,讨好她又有何用?”

玳瑁阴恻恻地说:“若是大王宠爱,封她为夫人,亦未尝不可。”

芈姝冷笑:“只要我还是王后,她这辈子,便休想在八子这个位分上再进一步。”

玳瑁终于露出笑脸:“王后这么想,那就好了。”

玳瑁说得不错。自假和氏璧一案之后,王后和魏夫人皆卷入嫌疑之中。虽然秦王驷吩咐由唐夫人和卫良人共掌宫务,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两位都不是后宫里能够挑头的人。而芈月自此以后却更加受宠,甚至开始为秦王驷整理策论。此番迎回大公主,又是她的功劳。

宫中暗中流传,说是芈月不久之后就会被提升,因此各宫妃嫔频频拜访,一为探口风,二来亦是为了结交。

芈月只觉得与她们应酬十分吃力,常常借故推托。唐夫人冷眼旁观,这日便请了芈月到正殿说话。

芈月不解,问道:“不知夫人有何事吩咐?”

唐夫人便说:“季芈,昨日卫良人来,今日屈媵人来,你为何都推辞不见呢?”

芈月苦笑:“夫人岂不知我?她们前来示好,却非好意,我亦无意被她们当枪使。”

唐夫人却摇头道:“妹妹此言差矣!妹妹如今得了大王之宠,虽然只是个八子,但封为夫人也是指日可待的事。而且妹妹宅心仁厚,生死关头仍然能够为王后和魏夫人求情,又能够冒着触怒大王的危险,为大公主求情。王后为人寡恩少义,若无人与她对抗,则满宫妃嫔都无喘息之余地了。”

芈月却摇头道:“可是她们把我推出来,让王后以我为敌,于我而言,却是不愿。”

唐夫人看着芈月,摇头道:“可是妹妹,你真的甘心任由王后横行宫中吗?王后为人心胸狭窄,来日若是大王宠爱你,要提拔你,或是子稷在诸公子中显得聪明能干,她必定容不下你,到时你也要隐藏一辈子的才能和心气,低眉垂首任她欺凌吗?”见芈月不语,转头看着窗外,唐夫人继续道:“妹妹,你和我不一样。一把宝剑不能藏尽锋芒一辈子,否则若不能伤人,便会伤己。我在这宫里,胆小装愚,装了一辈子,可真有选择,谁愿意过这种忍气吞声的日子?可是我没有这个胆量,也没有这个能耐。但是你不一样,从一进宫开始,你就没有示弱过,没有退让过……”

芈月抬手阻止唐夫人说下去:“唐夫人,您不必说了,我只愿和子稷平安度日,不想成为别人的靶子,也不想成为别人的盾牌。”

唐夫人摇头叹道:“妹妹,你可知以你的性情和得到的宠爱,成为靶子是无可回避的?要知道,如果你成为别人的盾牌,别人也能成为你的盾牌。站在你身后的人越多,你的盾牌就越厚。”

芈月听了这话,不禁一怔,看向唐夫人:“您的意思是……”

唐夫人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的手:“子稷也大了,你如今,也要早早为自己、为他做打算了。”

芈月怔在当场。

第十一章 燕公子

宫中风云乍起,函谷关外战火已燃,咸阳城中,各方势力亦是相持不下。

张仪府书房,炉火正旺。

苏秦裹着黑貂裘,虽然已经额头见汗,却坚持着不脱下来。他看着张仪拱手:“张子,我这策论已经改了十次了,您看这次如何?”

张仪坐在苏秦对面的主位上,一身轻薄锦衣,神情洒脱中带着不屑。他随手翻了翻几案上的竹简,不屑地扔下:“苏子,易王后托我将金帛送给你,你为何不受?”

苏秦道:“君子喻于义,不喻于利。我带信是为了君子之义,岂是为了金帛而来?”

张仪道:“你不受金帛,可是要官职?要什么样的官职,想必易王后也定会帮你争取的。”

苏秦道:“我入秦是为了贡献我的学说,君王若能接受我的学说、我的才干,任我以官职,我自然会欣然接受。为了一点官职而忘记自己的初衷,甚至要……要后宫女子说情,这种事我绝对不接受。”

张仪斜眼看着苏秦,摇摇头:“你啊,太无知了。你可知行走列国,游说君王,凭的并不仅仅是知识和头脑,更是对人情世故的体察。我问你,你给大王上了十次策论,却没有一次被取中,你知道原因是什么吗?”

苏秦道:“是什么?”

张仪道:“你的理论,不适用于秦国,再改十次也是一样。就算送进宫去,也是扔在那里发霉。”

苏秦霍地站起:“我不信,我不信。”

张仪道:“不信,你自己去问大王!”

苏秦大怒,拂袖转身而去。次日,便又去了宫门,求见秦王。

此时,秦王驷正在调兵遣将,做函谷关决战的最后准备,听了缪监来报,便问:“何事求见?”

缪监道:“苏秦送来了他的策论,想请大王面见,一述策论。”

秦王驷道:“寡人哪有心思看他的策论?不见。”

缪监道:“那这策论?”

秦王驷道:“也退还给他吧。”

披着黑貂裘,在寒风中哆嗦着等待的苏秦,接到了秦王驷退回来的策论,不禁惊呆了。

缪乙见他脸色不对,忙道:“这……要不然,我帮您把这策论给大公主,让她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不料苏秦像触了电似的冲上去,夺过竹简,恼羞成怒道:“不必,本来就是当柴烧的东西,何必玷污了贵人的眼睛!”说着,便怒气冲冲地转头回到了馆舍之中。

那馆舍的侍者看到苏秦回来,连忙跟在他的身后赔着小心:“苏子,苏子……”

苏秦走进房间,脱下黑貂裘扔在席上,见侍者跟进,便瞪着侍者问道:“你来何事?”

那侍者小心地道:“苏子,您的房钱饭钱,已经欠了两个月了。还有,您这两个月用掉的竹简,钱也还欠着呢。您看,什么时候方便,结一下账?”

苏秦一怔,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去翻箱子,却发现箱子里只剩下旧衣服,已经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以抵押了。正一筹莫展之时,转身看到几案上的竹简,自暴自弃之下,便一把抱起来交给侍者道:“这些,都卖了。”

侍者不敢接,赔笑道:“苏子,这些可是您费尽心血,熬夜写出来的策论啊!”

苏秦苦笑一声:“费尽心血,熬夜写就……呵呵呵,这些策论,若有用时,价值万金;若无用时,一文不值。现在,它没有用了,卖了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