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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月传5(第五部)(46)

孟嬴听了此言,怒气慢慢平息,再问苏秦:“你可有办法?”

苏秦沉吟不语。

孟嬴拉住苏秦的袖子,急道:“苏子,我有负季芈良多。她在最危险的关头,选择了来燕国为质,就是以为我能够庇护于她。我迫于局势,不敢出手庇护。她若安好,我还可以安慰自己说为了避免得罪秦国,我不得不袖手旁观。可若是她母子当真在我燕国遇害,我还视若不见的话,我就当真成了忘恩负义的杀人凶手!”说着,流下泪来。

苏秦也不禁唏嘘,拿出绢帕,擦去孟嬴的泪水,道:“季芈对我亦是有恩,就是因此我们才不可轻易冲动,让对我们有利的局面恶化了。”

孟嬴道:“以你之意呢?”

苏秦慢慢地说:“易后回到蓟城,不可提芈夫人,只管以西市游侠作乱之事,问郭隗治理朝政有失之罪。”

孟嬴问他:“若是他还是将罪责推到季芈头上呢?”

苏秦笑了:“堂堂国相,治理不好京城,却将责任全部推卸到一个弱女子身上,岂不可笑?这分明是西市游侠素日受到欺压太多,用连秦质子都逃不过冤狱为借口,而发起的动乱!如此,不用易后翻案,芈夫人自然平冤,而郭隗也逃不过追责。”

孟嬴顿时明白了:“所以,不提季芈,反而使我们更掌握主动。”两人正商议间,却见贝锦匆匆而入,禀告:“禀易后,国相向大王请假,离开了碣石宫赶往京城。”

苏秦一惊,击案道:“这下不妙。”

孟嬴一惊:“怎么了?”

苏秦叹道:“想不到郭相竟为此事而匆匆回京,他对此事如此看重,只怕会抢在我们前面布置。为免被动,臣请易后赐予令符,让臣可以尽快赶去相助芈夫人。”

孟嬴点头:“好。有劳苏子了。”她眼望长天,叹道,“希望季芈能够撑到你去救她。”

清晨,鸟鸣声把嬴稷吵醒了,他看到芈月正坐在他的面前,叫他:“子稷。”

他兴奋地跳了起来:“母亲,你好了?”

芈月笑着点头:“是。”

他又问:“母亲,你不会再生病了吧?”

芈月摇头:“不会了。”

嬴稷又道:“母亲,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芈月微笑:“去楚国。”

嬴稷怔了一怔:“去楚国?我们不去秦国了吗?”

芈月摇了摇头,歉意地道:“子稷,如今的秦国……我们还回不了。”

嬴稷也知道芈月说的是实情,这孩子的情绪只低落了一会儿,立刻又打起精神来:“母亲,我们去楚国多久啊?”

芈月答:“不知道,看情况吧。”又解释:“楚国有你另一个舅舅,还有舅公,还有母亲的夫子——”

嬴稷忽然道:“还有子歇叔父,对吧?”

芈月直视嬴稷,点了点头:“是啊,我们以后要和子歇叔父住在一起,你……愿意吗?”

嬴稷沉默了。

芈月不安道:“子稷……”

嬴稷低头:“若是孩儿不愿意呢?”

芈月沉默了好一阵子,久到让嬴稷有些不安了。她忽然道:“如果你不愿意,那母亲就只与子稷一起生活,离开他。”

嬴稷诧异地抬头:“你舍得?”

芈月苦笑:“我是你的母亲,我只能选择你。”

嬴稷扑到芈月的怀中,顿时心生歉疚:“母亲——我不是这个意思,子歇叔父很好,我也喜欢他。”

芈月轻轻地抚摸着嬴稷的后背,心中酸楚之意,渐渐平复。

嬴稷抬起头来问:“母亲说过,要我做重耳,那我现在呢,还要做重耳吗?”

芈月道:“如果你要做重耳,母亲就帮你做重耳。如果你要过另一种人生,母亲也一样会如你心愿。”

嬴稷忽然问:“他会一直像现在这样待我好吗?”

芈月一怔,还是回答:“他是个至诚君子,他爱母亲,也会一辈子视你如己出。”

却听得外面黄歇叫道:“快些出来用朝食了。”

芈月和嬴稷起身走出草庐。黄歇已经打了几只鸟雀回来,正烤着,见他们母子出来,便递给他们。

两人坐在火堆边,商议着下一步的去向。

黄歇看了看嬴稷,道:“燕国是不能待了,你意欲何处去?”

芈月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着地形图,叹道:“秦国也是暂时回不去,子歇,你说我们下一步去哪儿?”

黄歇一指方向:“往西走是赵国和中山国,往南走是齐国。你们若要回秦,就要经过赵国;若要回楚,就要经过齐国……”

芈月看着地图,忽然道:“子歇,我们去齐国如何?”

黄歇诧异:“不是说好了去楚国吗?”

芈月一觉醒来,只觉得神采奕奕,又充满了信心和战意。她抬起头看着阳光自树梢射入,粲然一笑,道:“我不去楚国了。我们在楚国并无机会。楚威后还在位,在楚国一手遮天,如今去楚国,不过是转了一个圈又回到原点,还是在她的手底下战战兢兢地求生存。子歇,这种日子,在我十五岁以前,可以熬,因为我相信我还有无穷的未来。但我现在,却是一天也不能过了。我若要回到楚国,必是有把握要取那恶妇性命的时候。如若不能,我宁可——”她在地下画了一条线,“去齐国或赵国。”

黄歇一怔:“齐国、赵国?”

芈月点头道:“不错,其实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把去齐国当成目标。那时候你与义渠人交战落马,我找不到你,以为你不在了……”她看着远方,有些出神。

黄歇听到此处,不由得心酸,握住了芈月的手,叫道:“皎皎,是我对不住你。”

芈月回过神来看着黄歇一笑,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都过去了。后来,我又想经韩国去洛邑,去周天子住的地方,以观察天下。可我现在却不能去那儿了。据列国传来的信息,似乎我们的新秦王,也意在洛邑。我现在才知道,他为什么把那几个大力士当宝,原来他是想入洛邑,倚仗武力夺取九鼎,以求挟周天子而震慑诸侯,得以称霸……”

黄歇听了此言,诧异不已:“这么说,果然是真的?”

这下,轮到芈月诧异了:“什么真的?”

黄歇道:“我在楚国,亦曾听闻新秦王有此图谋,我还以为是讹传,这世间哪有如此简单就能称霸的?若是可以的话,当日魏国之势最盛,洛邑就在他们边上,取九鼎还不是如探囊取物,可魏国为何不取?”

芈月缓缓地道:“九鼎不过是个物件,时势到了,霸业成就之日,那自然是想取便取。若是时势未到,以为可以用小聪明取九鼎而获霸业,实是本末倒置,贻笑天下。”她的眼中忽然有光芒一闪,冷笑道:“若是子荡只有这样的心术,那么,子稷归秦之日,也是屈指可数了。”她忽然兴奋起来,将树枝横一画、竖一画,道:“若是往西,可去赵国,赵侯雍素来野心勃勃,对燕国对秦国,都有着极大的野心;若是往南,可去齐国,我如今结怨燕楚两国,而齐国恰好在这两国中间,图谋扩张。所以我想,我和齐王应该有共同的利益所在。”说着她抬起头,问黄歇:“子歇,你觉得我们是入赵好,还是入齐好?”

黄歇看着芈月的神情,有些怔住了,好半日,长叹一声:“皎皎,你变了很多。”

芈月知道自己刚才有些失态,然而她不打算回避,岁月已经将她打铸成如今的芈月,她也无法伪饰矫情,只是灿烂一笑:“是吗?”

黄歇凝视着芈月:“我想郭隗一定很后悔错把你当对手。如今,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让你屈膝安分,你是一息尚存,就能够生出无穷事端来啊。”

芈月看着黄歇:“你后悔了吗?”

黄歇叹息:“我只后悔,不能早些来接你,来照顾你。”

芈月将树枝往地下一掷,笑道:“那我们还等什么?去齐国吧。”

三人上马,晓行夜宿,一路上绕着城池走,或潜行于山林,或乔装宿于农家,果然见芈茵派来的追兵处处,设下的关卡重重。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直到了边城,却是面临无法回避的问题,那就是要出燕国,前往齐国,必须要经过这座边城。

而黄歇已打听得明白,“国相夫人”就在这座边城之中,久候多时了。

三人双骑,遥望边城。

黄歇问:“怎么办?”

芈月叹道:“绕不过去,便只能冲了。”

黄歇一惊:“冲过去?这重兵把守,你我只有三人,如何冲得过去?”

芈月点头:“自然是冲不过去的。”

黄歇一怔:“那你……”

芈月遥指边城:“你还记不记得,昨日在那农家打听,他们说,两月前,大王派了一支军队,入驻这边城,以抗齐军?我却是记得,昔日我在西市之时,曾经结交过一名游士,名唤乐毅。前番郭隗于黄金台招贤,乐毅受其重用,于两月之前,领兵到燕齐边城驻守。”

黄歇问:“你猜那驻守之将,便是乐毅?”

芈月摇头:“也许是,也许不是。但是,乐毅一定会在附近的边城之中。”

黄歇问:“那,我们要找乐毅,请他助我们出关吗?”

芈月道:“只怕不行,有芈茵在,乐毅就算想帮我们,只怕也没有办法。而且此时侦骑四处,我们又如何能够找到乐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