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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月传6(第六部)(20)

芈月停了一下,看着眼前的牌位,举起第三杯酒洒下:“这第三杯酒,我要告诉你,我做了一件让你恨的事情。大王,你是一个帝王,对你而言这世间应该没有什么事比王途霸业更重要吧!如果今天换了你站在这儿,你会怎么想?你愿意拿你这十来个儿子,来换取变乱的结束吗?来换取商君之政的重新推行吗?我想你是不会愿意的,你曾经想过赌一下江山,可最终你放弃了,因为你懦弱,你害怕变成齐桓公,害怕你尸骨未寒便诸子相争。可逃过了五年前.却避不过五年后。内战没有在你活着的时候爆发,却在你儿子死后爆发,甚至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险些毁掉了秦国,你后不后悔啊?我今天来这里是想告诉你,你没做到的,我来替你做到。甚至你的列祖列列宗都梦想的王途霸业,我也会替你们做到。有朝一日于地下相逢,我可以站在你面前,对你说,我无愧于你,也无愧于你们赢氏,更无愧于你们大秦。”

芈月迈出灵殿,冬日的阳光映着雪色,十分刺眼。

芈月微眯了一下眼睛,转头看了看店内,拢紧身上的白狐裘,大步向前走去。

第七章 唐八子

自平定季君之乱,芈月颁下了一系列的法令,整顿内政外交:

“重修商君之法,凡违法者皆依律处置。由樗里疾主持清理井田,开阡陌封疆:由魏冉主持清查兵籍,确认军功勋位;由庸芮主持清查户籍,编订户口,重定赋税;由唐姑梁主持颁布标准衡器,统一度量衡;由司马错主持蜀中事务;由白起主持练兵与戎狄等族易俗等事;芈戎、向寿主持与楚国黄棘会盟之事。”

黄棘,秦楚会盟台。

芈月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的军队。

魏冉和芈戎率领秦军站在会盟台下,甲胄如同黑色的海浪。

远处缓缓而来的楚国军队是一片红色海浪,但见黄歇和楚太子横骑马走在前头,楚王槐由兵马护卫,坐在广车之中。

黄歇抬头,看到芈月独立高台,两人四目相交,不由得微微走神。

太子横本与他并辔而行,见他落后,不禁勒马问道:“子歇,怎么了?”

黄歇敛住心神,道:“没什么。”

棘门到了,黄歇与太子横下马,楚军两边分开,楚王槐走下马车,迈向高台。

此时秦王赢稷从左边登台,楚王槐则从右边登台。两国国君相互行礼,交换玉圭、国书。

鼓乐大作。两国国君高举酒爵,祭拜天地。

礼成之后,两国国君于黄棘行宫饮宴,同时举行秦楚之间的联姻。

楚王槐与芈月高坐上首,秦楚之臣坐于两边。鼓乐声起,众宫女拥稷和楚公主瑶身穿礼服上来,举行婚礼。一切器具行止,皆如周礼。

芈瑶手执羽扇,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怯生生的眼睛,在祝人唱辞声中,赢稷与芈瑶行礼如仪。

然后是新人先向楚王槐行礼,此时楚王槐已经喝得有些醉意,高兴地站起来祝吉道:“好好好,愿你们夫妻和睦,秦楚两国,永为姻亲。”

赢稷和芈瑶站起,又走到芈月面前行礼,芈月亦点头赞道:“往迎尔相,承我宗事。佳儿佳妇,繁我子孙。”

芈瑶脸一红,低声道:“诺。”

行礼毕,赢稷和芈瑶被拥下去,于后殿入帐。

前殿却是依旧行宴,芈月举杯向着楚王槐道:“这杯酒,我敬王兄,将么好的女儿,许我儿为妇。”

楚王槐道:“我也要谢谢王妹,将大秦公主许我儿为妇,秦楚亲上加亲。”

说着一击掌,一群楚国舞姬上来挥着长袖跳起楚舞,奏的亦是一曲少司命之乐。

芈月感慨道:“楚音楚乐,我久已不闻矣,此时再闻乡音,当真令人怆然涕下。”

楚王槐道:“王妹不必伤感,这群乐姬,当随公主的嫁妆一起入秦,陪嫁的还有膳夫庖人。王妹以后若是想到故乡,尽管欣赏乡音,重温旧味。”

芈月道:“王兄想得当真周到。”

黄歇沉默地看着这王族兄妹之间的亲近之态,却深深地升起一股不安之感。

此时赢稷与芈瑶已被送人洞房,就在楚乐声中,芈瑶手中的羽扇一寸寸地拉下,含羞带怯地看了赢稷一眼,又迅速转开,脸却羞红了。

赢稷坐在芈瑶对面,看着她,表情复杂。

女御与媵女们铺好枕席,皆施礼退下,众媵女依例在板壁之外静侯召唤。

两支灯树映得室内如同白昼,赢稷坐在芈瑶对面,却是神不守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外面的乐声渐渐变得细弱,芈瑶独坐了半晌,只觉得身子都要僵了,忍不住想开口,声音却细若蚊蚋:“大王……”

赢稷猛地回头,看着芈瑶,他的表情很奇怪,芈瑶被吓住了,不敢再开口。

赢稷回过神来,看到了芈瑶的眼神,似有所悟,当下扯了扯嘴角,努力展现出笑意来,站起来走了两步,坐到芈瑶身边,握住了芈瑶的手,道:“王后。”

芈瑶涨红了脸,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说了两个字就害羞了:“大王!”

赢稷知道她在害怕,轻声道:“你别害怕。”

芈瑶低声:“原来,原来有些害怕的,不过看到您以后,就不怕了。”

赢稷只觉得词穷,搜索枯肠努力找话:“你父王……喜欢你吗?”

芈瑶不由得摇摇头,回过神来又连忙点点头。

赢稷又问:“嫁这么远,会不会想家?”

芈瑶道:“想是想的,可是,从前姑母们也嫁过来了,想想也就不怕了。”

赢稷听她提到“姑母们”,脸色微变了一变问:“你,可听说过惠文后…”他说到一半忽然住嘴,叹道,“算了,你还是不必听了。”

芈瑶却迟疑地问道:“太后她……和气吗?”

赢稷一怔:“我母后吗?”见芈瑶点点头,期望地看着他,他苦笑一声,“放心,母后不会为难你的。”

芈瑶低声问:“你平时喜欢做什么事,爱吃什么东西?”

赢稷诧异:“怎么问起这个来?”

芈瑶脸更红了:“如果你爱吃什么,我给你做。”

赢稷一怔,反问:“你会自己做菜?”

芈瑶点头,低声道:“以前我母亲病着的时候,想吃家乡的菜,可膳房又叫不动,我就自己跟傅姆学着做……”

赢稷怔了一下,问道:“你不是郑袖所出?你生母不得宠?”

芈瑶点点头,有些难堪地说:“郑袖夫人不喜欢我母亲……”

赢稷有些动容,这场婚姻原非他所愿,只是一场政治交易,但他毕竟还年轻,这毕竟是他的嫡妻,没有男人不对此郑重以待的。他也曾经充满憧憬,到如今变成完全的政治安排,一开始不免也有些抵触。及至入了洞房,见芈瑶单纯眉毛,不由得略动了怜惜之心,听她说到往事,更觉同病相怜:“原来,你也吃过这样的苦啊……”

芈瑶羞涩道:我不怕吃苦,只要能够让我母亲过上好日子……”

赢稷叹道:“是啊,你也是为了母亲……”他握着她的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翻过来摊开她的手掌,却见掌心有一道极深的伤口,诧异地问:“这是怎么伤的?”

芈瑶已是羞得想缩回手去,自惭形秽地低下头,含泪道:“是不小心被木刺扎中,不敢叫太医,后来就……”她怯生生地抬头,“大王,您不要看了,很丑的!”

赢稷将芈瑶拥入怀中,心中只觉得抽痛,叹道:“不丑,不丑,寡人十分怜惜,阿瑶,你也是个可怜的人啊……”

芈瑶被他拥入怀中,只觉得心跳得都要挣脱出胸瞪了。她微哽咽,道:“阿瑶不可怜,阿瑶能够遇上大王,便不可怜了……”

灯影摇动,两颗少年男女的心,初初接近。

此时的宴殿里,楚乐变得缠绵婉转。

芈月和其他臣子都已经离开了,宴殿里只有樗里疾陪着楚王槐观赏歌舞。

楚王槐观赏着歌舞,纵声大笑,他的笑声透过夜空,传到走廊。

魏冉面含杀机,手按剑柄,在走廊上来回踱步。

黄歇这时候已经从宴殷出来,其他人皆已休息去了,他却只觉得心头不安,在廊下慢慢踱步,看到拐角处魏冉转来,正要上前打招呼,又见缪辛匆匆而来,他脚步一停,退在阴影里。

魏冉疾走两步,缪辛却忽然挡在了他的面前,道:“魏将军,太后有请。”

魏冉哼了一声,没有动。

缪辛再催道:“魏将军。”

魏冉有些犹豫,顿了顿足,道:“你回禀太后,就说我有要事要办。”

缪辛不动,道:“太后已经知道魏将军要做什么,所以特地来叫奴才请魏将军回去。有什么事,太后会当面跟您讲清楚。”

魏冉不甘心地向墙内看了一眼,终于还是跟着缪辛一起离开了。

黄歇缓缓走出,看着魏冉的背影,再听到隔墙传来的丝竹之声和楚王槐的笑声,陷入了思索。

魏冉随着缪辛进入芈月所居之处,在外便已经听得秦筝之声,入内一看,正见芈月坐在席上,手中抚着一具秦筝,筝声高亢而满蕴杀机。

看到魏冉进来,芈月停下秦筝的弹奏,沉声问:“你想干什么?”

魏冉气恼地坐下:“你说我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