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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月传6(第六部)(28)

樗里疾脸色涨得通红,上前一步大声道:“敢问太后,喜从何来?”

芈月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樗里疾,仿佛他说了傻话:“朕是大秦太后,怀了赢氏之后,不是大喜吗?”

樗里疾想不到她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气结。

唐姑梁硬着头皮上前一步,问道:“太后此育,实在是,实在是……难道先王还能……”

芈月坦然点头道:“唐卿真是聪明人。”她面作戚容道:“朕曾梦见先王,先王伤赢氏人丁单薄,大王孤单缺少臂膀,故与朕入梦,孕育子嗣。诸卿,不为先王贺,为朕贺吗?”见群臣面面相觑,一时竞无言以对,她微笑着站起来,道:“看来各位竟是高兴得傻了。朕甚倦怠,先回了。”

见芈月站起来,径直转身向后殿走去,群臣似忽然反应过来,蜂拥上前试图阻挡:“太后,太后请留步!”

庸芮却上前一步,挡住群臣道:“诸位卿大夫,少安毋躁,少安毋躁。请听我一言,听我一言。”

群臣眼睁睁地看着芈月远去,将一腔怒火都发到庸芮身上。

樗里疾怒道:“哼,庸芮,你挡着我们意欲何为?”

庸芮苦笑道:“各位追上去,又想得到什么?”

樗里疾道:“你说呢?”

庸芮一摊手:“各位争执了半天,无非就是想要太后给一个交代,如今太后已经给了交代,各位还想要问什么?”

樗里疾气得整个人都抖了,怒道:“哼,这算是交代吗?先王托梦,太后有娠,直是把我们当成三岁小儿了!”

庸芮道:“那各位想要什么样的交代?”

樗里疾道:“大秦赢氏王家血脉,岂容混淆?”

庸芮道:“那各位想要太后怎么做?是要逼着一个母亲杀死自己的孩子吗?”

群臣语塞,眼神中表露他们的确有这样的渴望,但却是谁也不敢说出口来。

庸芮进逼一步道:“谁敢去,哪位敢?”

除了樗里疾站住不动外,群臣都胆怯地退了一步,管浅低声嘟哝了一句:“可那也不能冒充赢氏血脉啊。”

庸芮道:“既然谁也没有能力阻止太后生下孩子,那这孩子生下以后应该姓什么?姓义渠王的姓吗?他成年以后,要不要分封?分封完了,这封地归谁,归义渠?”

管浅连忙摇头:“不行,大秦将士辛苦得来的疆土,岂能属于义渠人?”

庸芮道:“那就只能姓赢了。”

管浅气道:“这,断断不可。我等身为大秦之臣,若是坐视王家血统淆乱,何以对先王,何以对列国,何以对后人?”

庸芮道:“列国,列国难道就没有先例吗?”

管浅道:“胡说,哪来的先例?”

庸芮一指正中屏风上的图腾,问道:“各位,这是什么?”

这图腾众人自然都识得,这是大秦的图腾玄鸟。

唐姑粱哼了一声:“这是玄鸟。”

庸芮笑问:“为何要画玄鸟?”

唐姑梁忽然意识到一事,当即不言,却有人还未省悟,叫道:“天生玄鸟、降而生商’,祖妣女因玄鸟感孕我大秦先祖大业,这还不懂吗?”

唐姑粱恨不得将这多嘴的人吃了,瞪起眼睛巡视了一圈却未发现此人是谁,已经心知不妙,果然听得庸芮拊掌笑道:“这样啊,‘天生玄鸟,降而生商’,昔年简狄吞玄鸟之卵而生段商之始祖契,敢问,父在哪里?祖妣女惰亦是因玄鸟感孕秦人先祖大业,敢问大业之父又是谁?姜螈踩巨人足迹而生周人始祖弃,则弃之父又是谁?”

樗里疾目瞪口呆,吃吃地道:“那,那只是远古传说,何以能用之今世?”

庸芮轻松地道:“好,始祖们太远,那就说说今人。当今列国,最强者七国,七国之中,国家能与我秦国相当的,还有齐国,对否?”

樗里疾已经有些晕了,下意识地点头。

管浅已经明白。扭头掩面退出人群,唐姑梁更是早早拂袖而去。

樗里疾忽然明白过来,浑身-颤,目光锐利直逼庸芮,叫道:“庸芮,你不要说了。”

庸芮冲着樗里疾苦笑一声:“樗里子,今天必须把话说开了啊。”

樗里疾长叹一声,拂袖而去。

众人看看樗里疾的背影,又看看微笑着站在那儿的庸芮,一时竞不知道如何是好。

寒泉子却多了一句嘴问道:“齐国又如何?”

庸芮道:“齐国原是姜子牙的封地,齐国国君原是代代姓姜,但如今却为田氏所代,为何?田氏原为齐国之臣,虽然谋得权力,无奈族中人丁单薄,空有野心没有亲族,徒呼奈何。田成子就想了一个办法,他广纳美姬,大招宾客,令宾客舍人出入后官而不禁,几年之间,就生了七十多个儿子。田氏因此而得以大兴,至田襄子时,取代姜氏而为齐国之王。此为荣焉?耻焉?”

群臣此时已经无言以对了,却听得庸芮道:“诸位,太后生子,当为赢姓否?”

群臣沉默。

良久,寒泉子才艰难道:“也只能如此了。”

庸芮道:“各位,请吧。”

群臣垂头丧气,竟是不能再发一言,顿时溃散,三三两两转身出殿了。

第十章 骨肉情

这日早朝芈月根本没有通知嬴稷一起去,饶是赢稷再心急,也只能待在承明殿中等候消息。

消息终于来了,可是听到消息的这一刻,赢稷再度愤怒地掀翻了案几。

竖漆殷勤地劝道:“大王,大王,您小心踢伤了脚。”

赢稷气得转头踢了竖漆一下,斥道:“连你也要来气我?”

竖漆却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谁敢给大王气受,小的就算拼死也要为大王出这口气。”

赢稷看到他这副样子,真是气得连踢他都嫌浪费力气,怒道:“你们……你们这些佞臣,寡人用到你们的时候,没有一个有用的。哼,满朝文武,衮衮诸公,就这么屈服了,竟没有一个敢再去质问的?寡人要你们何用,要你们何用!”

竖漆见赢稷咆哮,也是无奈。他何尝不知道赢稷为什么发脾气,想要得到什么,可如今这宫中朝上,都是太后说了算,只有太后拗了别人的,哪有别人拗了太后的。

他这个奴才,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插科打诨、取笑逗乐,当个出气筒,转移君王的怒气罢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当下只得努力赔笑道:“大王,事已至此……”

赢稷抓起几案上的竹筒扔了过去,气得发抖:“事已至此,什么事已至此!只要一天还没有生下来,我就不可能放弃。”

竖漆讨好地道:“只要大王一句话,奴才万死不辞。”

“屁,”赢稷骂道,“你除了会说这句废话,还有什么用。”

竖漆苦笑:“大王,您说叫奴才做什么,奴才便做什么。”

赢稷很想叫他去死一死,但毕竟这个奴才是自己幼时的玩伴,虽然没用,但终究还是舍不得让他一条小命就这么玩完,气得抓了一把剑,拔出来就要去找义渠王算账。

竖漆吓得心惊胆战地抱住他的腿痛哭相劝。赢稷闹腾了一顿,自己倒冷静下来,又将剑放了回去,道:“不,我现在不能跟义渠王翻脸,我不能在母后面前自乱阵脚。我若是闹得凶了,母后就会把我当成小孩子,义渠王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入主秦宫了。我是秦王,这里是我的王宫,我才是这里的主人,我要像个主人,也要他们打心底承认我才是能做主的人。”

竖漆崇拜地看着他,连连点头道:“大王说得对。”

赢稷大步向外走去。

竖漆忙道:“大王,您去哪儿?”

赢稷道:“常宁殿。”

他要去劝谏母后,不是像上次小儿耍赖那样赶走黄歇和义渠王,这次他要堂堂正正地,像个成年人一样,像个秦王,用道理说服母亲。

他一路径直到了常宁殿中。此时义渠王不在,芈月正由太医令诊脉中,见了他的脸色,也知道他为何而来,干脆挥退太医,问道:“子稷,你来此何事?”

赢稷直直地跪在芈月面前道:“儿臣请母后收回成命。”

芈月道:“什么成命?”

赢稷道:“儿臣是一国之君,如今母后竟、竟……”

芈月不疾不徐道:“大道理不必我说,你既然打听了今日大朝之事,那庸芮的话,你也听到了。”

赢稷道:“儿臣不能接受,请母后治庸芮谗佞之罪。”

芈月道:“子稷,当初母亲怀上你的时候,也是受了千辛万苦,有人不想你生下来,为此用了种种计谋来算计、来逼迫,可我终究把你保了下来。因为你是我的孩子,我的骨血凝就的孩子。当日我还身处卑微,尚能够保住自己的孩子。如今,谁还能迫使我杀死自己的孩子?”

赢稷急了:“母后,这是不一样的……”

芈月截断他的话:“有什么不一样?难道你要说,当初我有了你,就是名正言顺,就可以有将来的荣宠,而这个孩子,不能为我带来荣宠,只能带来谤言,我就可以不要他了吗?子稷,我是一个母亲,这个孩子,同你一样都是我的血肉。你只想着那种可笑的颜面,就不能从心底摒弃那些世俗杂念想一想,他是你的兄弟?”

赢樱怒道:“儿臣是赢氏子孙,儿臣自有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