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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月传6(第六部)(72)

芈月道:“冉弟来了,坐吧。”

魏冉道:“我听说阿姊想把叶儿许配给安国君。”

芈月道:“是啊,你以为如何?”

魏冉坐下道:“阿姊是想立安国君为太子吗?”

芈月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魏冉道:“阿姊这么做,不是很明显吗?”

芈月道:“有什么明显的?我只是成全一对小儿女的婚事,与储位何干?你们想多了。”

魏冉道:“阿姊对叶儿的宠爱,人所共知。安国君娶了叶儿,等于得到了华阳君为援助,那么阿姊原来的考虑岂不是……”

芈月道:“我原来的考虑,也不是完全把安国君排除在外,他毕竟是子稷的亲生儿子。但大位不是理所应当就要落在什么人的头上,我只是想看看,谁更适合坐这个位子。”

魏冉道:“但上位者的一个举动往往给臣子们以暗示,会让他们在私底下进行更多的选择。如果坐到某一边的臣子们太多了,他们就会左右君王的选择。”

芈月没有跟他争辩,转了话题道:“你还记不记得母亲的样子?”

魏冉猝不及防,一时没回过神:“母亲?你怎么会忽然想到她?”

芈月道:“你还记得吗?”

魏冉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不记得了,我当时太小。”

芈月轻叹道:“是啊,你当时还太小,戎弟也太小,你们都不记得了……”

魏冉道:“阿姊是想起母亲了吗?”

芈月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格外宠爱时儿吗?叶儿长得很像她……”

魏冉”啊”了一声:“我倒没有注意,回头再仔细看看她的样子……”

芈月道:“叶儿来求我,说她想嫁给子柱。我不想在这一张脸上再看到伤心,再看到泪水,那一刻我没能够坚持住,答应了她。可这并不代表什么。叶儿很懂事,她远比我想象的更聪明更有决断,我很欣慰。就算这一个举动给了某些人某些暗示,或者影响到了什么,这点些微的代价,我也不在乎。”

魏冉沉默了。

芈月道:“你去吧。叶儿的婚礼,你这个叔祖,要好好地为她祝福。”

魏冉道:“是。”

鼓乐声中,酒宴正酣,芈戎乐呵呵地一个个席位敬酒,群臣皆是满脸堆欢,向他道喜。

芈戎敬完酒,回到自己的席位坐下,他的席位与魏冉的正挨着,却见魏冉正在大口灌酒。

芈戎道:“冉弟,猛酒伤身,慢些喝,我们都上了年纪了,不要太逞强。”

魏冉微微冷笑道:“兄长这一路敬下来,喝的酒也不少啊,岂不更伤身?”

芈戎一怔道:“喂,你怎么了?”

魏冉道:“我是为您高兴啊,您如今成为安国君的岳祖父,与大王亲上加亲,岂不是可喜可贺啊!”

芈戎不悦,左右看了看,见众人都在酣饮中,于是压低了声音道:“冉弟,我作为兄长,不知道今天说句话,你还能不能听得进去?”

魏冉道:“还请兄长指教。”

芈戎欲言又止,放下酒爵长叹道:“虽然我功劳不及你,地位也不及你,这些年来,大秦只见你站在朝堂,指手画脚,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可我有一句话还是想劝劝你……”

魏冉道:“劝我什么?”

芈戎道:“大秦毕竟是赢氏天下,我们毕竟是赢家臣子,就算是大王的舅父,在大王面前也要恭敬三分,不要一味刚愎自用,狂妄自大。”

魏冉斜眼看着芈戎,冷笑道:“你只记得你是臣子,却忘记你自己到底应该是谁的臣子。你我一身富贵权势,到底是从谁的身上来?量小眼浅,舍本逐末,这才是为什么你身为兄长,地位权势却不及我的缘故。”

芈戎大怒道:“哼,忠言逆耳,不知进退。”

魏冉也站起来道:“哼,首鼠两端,不知所谓。”

庸芮见兄弟俩似有不和,连忙端着杯子过来打圆场道:“穰侯、华阳君,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您兄弟二位可不要为灌酒逞量,怄气着恼,不然那可就是笑话了,呵呵,呵呵……”

魏冉放下酒爵,冷笑一声道:“这里气息太浊,我出去透透气。”说着,大步走了出去。

庸芮看着芈戎,故作失言状:“这——呵呵,想是我说错话了,穰侯恼了我,华阳君,抱款,抱歉。”

芈戎勉强笑了笑道:“庸大夫,与你无关,我这个弟弟向来气性大。来来来,我们再喝一杯。”

庸芮道:“好好好,请请请!”

一场欢宴重又开始,那些隐藏于潜流之下的锋芒,似乎都被掩盖了。

第二十四章 安国君

章台宫内殿,芈月躺在毛毯上,盖着锦被,微闭着眼睛。

芈叶坐在她的脚边,轻念着竹简:“臣以为,阏与之战,乃胡阳轻敌之故也。赵奢屯兵二十八日,以痹秦军。胡阳乃认为阏与可轻取,不加防备……”

赢稷走进来,听到了芈叶的朗读之声,不由得僵了一僵,表情尴尬。

芈叶连忙停下,站起来行了一礼:“大王!”

赢稷道:“免礼。”

芈月睁开眼睛,道:“子稷,坐下吧!”

她挥了挥手,芈叶退出。

赢稷坐到芈月身边,关切地问道:“母后昨日几时安歇,今日几时起身,膳食进得如何?”

芈月坐起道:“我歇得好,进得好。你放心,还是跟以前一样。”

赢稷扶着芈月坐起,道:“如此儿臣就放心了。对了,唐八子前日训了一班舞乐伎,母后可还喜欢?”

芈月道:“知道你们孝顺,这班舞乐挺好的,我还学了她们几个动作呢。”

赢稷笑了:“甚好,等到中秋宴时,儿臣与母后一起歌之舞之!”

芈月哈哈一笑:“好好好,歌之舞之!”

赢稷道:“母后,阏与之战,实是儿臣之误,特向母后请罪!”

芈月拍拍赢稷的手:“谁还能百战百胜不成?用错一个胡阳罢了,下次换个人用便是。”

赢稷道:“论及用人,儿臣还是不及母后。母后用穰侯魏冉、武安君白起,与六国征战,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便是上溯数百年,也没有这样的战功。”

芈月道:“穰侯老了,脾气也不好,也就我手里头用用罢了。倒是白起,还能够再立大功,我还能留给你继续用。”

赢稷道:“嗯,儿臣听说白起近年来频频向赵国派出细作,想是为伐赵做准备了。”

芈月道:“赵国,是六国剩下的最后一块硬骨头了!不过,也就这么几年的事了。平定赵国以后,一统天下,就只是日程上的事了。不过我怕我是看不到了……”

赢稷苦笑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母后把列国的硬骨头全啃光了,当真要收拾起来,只怕也要二三十年的工夫。恐怕儿臣也是看不到这一天了!”

芈月道:“是啊,还得一切都顺顺当当才是。所以,秦国将来的君王,身负大任,要慎之又慎。你看这数百年间,前世的君王开创霸业,因为子孙不肖、一着不慎就全盘皆输的例子,也不鲜见啊!”

赢稷试探着问:“母后……不看好子柱?”

芈月微笑而不答。

赢稷试探道:“芾弟倒是很能干……”

芈月打断了他的试探:“你还有什么事吗?”

赢稷滞了一下,才继续道:“母后,可还记得和氏璧吗?”

芈月脸色一变:“和氏璧?你怎么会提起这个?”

赢稷道:“子柱听人说,赵国的宦者令缪贤,以五百金购得一块玉璧,据说就是传说中的和氏璧。寡人想发兵赵国,夺回和氏璧以博母后一笑。”

芈月道:“你觉得这会是真的吗?”

赢稷道:“真假并不重要,而是这正好是我们伐赵的理由,此乃一举两得也。”

芈月摇了摇头道:“赵国的力量,不可低估.你忘记这次阏与之败了?赵国过去有廉颇,如今又有了个赵奢,不易取啊!”

赢稷道:“以母后之意?”

芈月伸过手去,拨弄着铜制莲台,机括收缩,藏在花心中的随侯珠缓缓升上。

芈月道:“当年楚国为了得到这灵蛇珠,灭了随国。你去跟赵国说,我要这和氏璧,叫他把玉璧送到咸阳来,秦国愿以十五城交换。”

赢稷吃了一惊道:“十五城?”

芈月看着赢稷,微笑不语。

赢稷醒悟道:“儿臣明白了,关键不在于这十五城,而在于他们交不交这和氏璧。若是交了,便是自泄了底牌,那就是他们没有和我们交战的底气。”

芈月微笑。

秦人欲以十五城交换和氏璧,赵人不敢违命,只得命蔺相如送璧入秦。蔺相如手捧玉匣,肃然走进章台宫,向秦王呈上玉璧。旋即,这一方玉璧,便被送入了后官,送到了芈月面前。

章台官内殿,玉匣打开,宝光莹莹。

唐棣接过玉匣,仔细检查以后,拿出和氏璧,又反复检查,再放到锦垫之上,双手呈给芈月。漆黑的锦垫映着白玉璧,更是显得莹白剔透。芈月拿起和氏璧,仔细看着,神情无限感慨。

唐棣道:“母后,这是真的吗?”

芈月点头道:“是真的。”一时间,过去种种,闪回眼前。

芈叶好奇地伸过头来:“真的吗,我可以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