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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天下第二部·扎鲁特(23)

“陈德容!”

我白了她一眼,她恍然,顿时笑咧了嘴:“不是,在戏里陈德容演的是美女东哥……另外一个是东哥的妹妹,叫孟古!孟古最后代替她姐姐嫁给了努尔哈赤,满可怜的……”

我脚下一滑,险些摔个仰八叉,下一刻却已是再也忍俊不住,捧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天哪!太扯了吧!孟古姐姐是东哥的妹妹?这……哈哈……哈哈哈!人家根本就不是一个辈的好不好?要真这样扯,我还说皇太极是我接生的咧!”

蓬!心里像是有某种东西陡然间炸开了!

疼啊!我弯着腰继续笑得浑身发抖,然而,眼眶中的泪水却不受控制的滴滴答答的落到了地砖上。

“阿步!”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间白昼月的身影在渐渐离我远去,“阿步……阿步……”她的呼唤越来越低,相对的,电视机里播放的音响却是越来越大:“东哥——东哥——东哥——”一声接连一声,如海浪般顷刻吞没了我。

“东哥……你骗我!你骗了我——”

我胸口剧痛,身子微微一颤,模糊的视力一点一点的重回清晰——一张满是憔悴的脸孔离我只有半尺距离。我茫然失神,有些懵懂,有些迷糊……

死生2

“醒了——啊!上天保佑,主子可算醒了!”不知打哪里传来一声欢呼,然后我看到眼前的那双黝黑绝望的眼眸里,慢慢的有了激动和惊喜,像是死灰在刹那间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种。

我心里微微抽痛,吃力的抬起手,手指轻轻抚摸过他坚毅削瘦的下颚,那里长出的青色胡茬扎痛了我的手。这种真实的触感,让我的心渐渐充满欢喜,终于忍不住嘶哑的喊了声:“皇太极……咳,咳咳……”

突如其来的咳嗽声将我的神智骤然震醒!我往后疾退,脊梁骨咚地撞到了床柱上。

“东哥……”

“别过来——”我尖叫,低头推开他,“别看我……求你……”

“嘘,安静些!没事的……”他柔声哄我,左手固执而坚定的摁牢了我的双手,右手轻轻抬起我的下巴。

望着他怜惜的眼眸,我浑身战栗,眼泪无声的落下。

“还疼吗?”他心痛的抚摸着左侧脸颊上的那块伤疤,我抖缩了下,别开头,满心惶恐。我不要他看见我此刻狼狈丑陋的样子,如果可以,我宁愿这一生一世在他心里永远记住东哥二十六岁时的模样。

上身猛然被他往前一拉,落入他的怀里,他颤抖着说:“我以为……我以为永远失去你了……”

“女主子……”边上一个哽咽的女声哭道,“贝勒爷接到主子病重的消息,连夜赶到喀尔喀……您都不知道,在深谷石堆下找到主子时,爷都疯了……您瞧瞧他的手,挖那些碎石,都把指甲给……”

皇太极冷眼朝边上横了一眼,床头边顿时没了声。

我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却见指甲龟裂,满是结了痂的创口。我情难自禁的伸出手去,可就在即将触碰到时,却又悬在半空僵住。

我没有死——是皇太极把这个残破的身体从死亡边缘又给拖了回来?那么……刚才我所经历的,难道只是我的梦境?我没能回到现代去?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回去?布喜娅玛拉的命运不是应该结束在1616年的吗?不是应该结束在喀尔喀草原的吗?

为什么……

头顶一阵嗖嗖冷风旋过,我剧咳连连,双眼一翻,身子无力的往后瘫了下去。

“东哥……”

“主子……

半新不旧的石青色真丝软帐,床侧摆了一张矮几,靠窗下是书案,累累书册堆了足有一尺多高。

门轻轻推开,刻意放缓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床榻,我略略偏过头,却意外的触到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那是个二十上下的女子,姿色虽说不上貌美如花,但是衣着亮丽,头上又是梳着小两把头……我心里顿时打了个咯噔,警觉的瞪向她。

她先是一愣,而后如阳光般灿烂明亮的笑了起来:“侧福晋醒了?”她长相虽然普通,但是笑起时,唇边漾起两个小小的酒窝,甚为甜美,衬得那双乌黑的眸子分外吸引人。

我心中警铃大作,支撑起酸软无力的身子,直言嗔斥:“你是何人?”才脱口居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难听,好似电锯伐木。

她显然也被我吓到了,愣愣的说不出话来,手里绞着帕子,局促不安。

“发生什么事了?”一把熟悉的声线从门口飘了进来,我即刻听出这正是我昏迷之前在皇太极身边回话的丫头。果然人影儿一闪,一个小丫头已快步走了过来,“萨尔玛!你怎么惹主子生气了?”

“不是……我没……”她委屈的低下头。

我眼前一亮,紫色绸面的上成衣料,裁剪得体,这丫头身材极好,脸盘略尖,眉毛长得特别秀气,衬得她整张脸透着斯文儒雅。她手里正端着铜盆,走过萨尔玛身边时,随手将盆递了给她,呶嘴示意她将盆放到架子上去。然后快步走到我跟前,笑吟吟的说:“主子,您别见怪!萨尔玛虽然手脚笨拙,但心眼却是不坏,她若是哪里惹着您生气了,奴婢替她赔个不是!您要打要罚,等您身子好利落了,怎么着都行!”

我见她不过十五六岁,却是伶牙俐齿,能说会道,再加上方才轻易间便不着痕迹的替萨尔玛解了尴尬,当真是心眼灵活的一个丫头。若换作以前,我或许不会将她放在心上,但现时不同往日,我身子虽然还是东哥的没错,可是这条命运线却已然脱离我的想像,变得异常诡谲起来。我的生死已经不再如墓志铭上书写的那样……一切,都已脱轨!

二十四年来无论我受多大的委屈,我都能坚强的挺过来,无非就是我在心底一直都认定,自己最终是可以回到现代去的!无论我多受伤,多悲惨,我终将会与这个时代说拜拜,所以,所有的痛,所有的苦都不必太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什么都不是了!什么希望都没有了……也许从我来这里起,就已经注定我根本无法再回去!一切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臆断罢了,老天爷从来没向我保证过,我一定就能回去啊!

心底冒出阵阵寒意!如今的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的残酷,我也许……要困守在这个残破的躯壳里,直至老死!

狐疑扫了眼一旁的萨尔玛,瞧她的年纪和妆扮不大像是普通的丫鬟,我心头突突一跳,哑然出声:“贝勒爷待你好么?”

萨尔玛一愣,满脸讶异,倒是那小丫头机灵,转瞬明白过来,噗嗤笑道:“主子误会了!萨尔玛并非是贝勒爷的通房丫头,她丈夫是爷跟前办事的侍卫,叫巴尔……”底下的话说的很小声,可萨尔玛到底还是听见了,顿时满脸涨得通红,尴尬难堪的站在原地,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我脸上也是微微一烫,心里觉得不好意思,却不好明讲,只能故作痴癫的说:“那……她为何一进来就叫我什么侧福晋的……”

小丫头又是抿唇一笑:“主子昏睡了好些天,所以有些事还不知道,打从喀尔喀回来,贝勒爷便纳了您为侧福晋,这会子怕是城里的大福晋、福晋们都已得了消息呢……”

“什么?”我猛地吃了一惊,用帕子捂着嘴连连咳了两声,微喘,“侧福晋?!”

“是!”小丫头大概原本是指望着我会欢喜无限的,却没料到我竟是如此惊怒的反应,于是反而不知该如何应对,在旁乌溜溜的转动着眼珠,小心翼翼的揣摩着我的心思。

我呵呵冷笑,猛地一拍床板,厉声叱道:“叫皇太极来!”

声音原本就沙哑难听,这下子突然吼了起来,倒把这两丫头齐刷刷的吓了一大跳。

“爷……正在书房和两位宫里的医官在……”

“叫他来见我!”我怒目而视,身子微微发颤。

侧福晋!侧福晋……这三个刺耳的字眼,就好比一把刀子尖锐的捅进我心里,上下绞动!

死生3

小丫头使个眼色,萨尔玛立即会意,撒腿往外跑。没过多久,便听急促的脚步声靠近,我仍是用丝帕捂着嘴不停的咳,肺叶震得刺痛难当。

“你们都是如何当的差?”一见我面,皇太极勃然大怒,“都给我滚出去!”

小丫头和萨尔玛吓得噤若寒蝉,连辩驳也不敢吱语一声,讪讪的退出门去。我冷眼瞪他,见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医官模样的中年男子,碍着有外人在场,我一时也不好发作,只是狠狠的瞪他。

“怎么咳得这么厉害?”他急了,亲自动手从茶壶里倒了杯水,走过来递给我。

“别过来!”我嘶声尖叫,可惜力气不够,这叫声没有胁迫感,皇太极只是略略一顿,竟又跨步挨近,侧身坐上了床沿。

我连连摆手:“出去——离我远点……咳咳……”右手捂着帕子一刻也不敢松懈,“这……这病会传染……咳咳……咳咳咳咳……”

皇太极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他身后的两名医官中年纪稍长的那位忽然慢条斯理的开口:“福晋说的极是……想来福晋也是懂得几分医理之人,那么奴才也就不避讳的直接问诊了!”

我无力的将头倒回软枕上,只觉浑身疲惫,身子一阵阵的冒虚汗:“你有……什么……咳咳,尽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