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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梧(出书版)(18)

“真的?”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轻笑,不过是礼尚往来,信与不信其实差别不大,但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仍笑靥如花的说:“你是彤儿的救命恩人,同样也救过我,所以,你绝对是个好人。”

他是江湖人,自然做江湖事。这江湖……却并不是她们姐妹这样的久居深宫的人所能理解的……她心中十分明了,彤儿爱上的这个男人,是天生适合生长在这种江湖的,他不适合那平平淡淡的生活。

她原还指望谢君恺能为了李彤,放弃草莽生活,学水霄那样仕宦为官,最终成为可以匹配大唐公主的驸马。

可是现在看来,希望真是渺茫。

她怔怔地瞅着远方淡淡的群岱青影,她的身后,谢君恺卓然不凡地站立崖头。两个人都不再讲话,沉默一度萦绕在周围。

“回去吧……”她转过身,微笑。

静静地跟在她身后,走回少林寺。谢君恺突然喃喃地说了句:“其实……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好人!”

李悦身子一颤,回眸凝望,风儿撩起她丝丝秀发,感觉她是那么的楚楚动人。

失踪

屋内一片狼籍。

桌子、椅子被击得粉碎,地上的那滩干了的暗红色血迹格外触目惊心。

她的呼吸逐渐急促,扶住门框的玉手微微颤抖,水翦大眼里盛满了恐慌。

“我猜的没错吧,夏姑娘肯定上街去啦!”院子里,谢君恺卸下包袱,面带微笑地望着里屋门口的那抹亭亭玉立的背影,“你何必那么心急地跑回来!”

她没吭声,僵硬的身子让他察觉到了股不寻常。

“发生了什么事?”他快速冲到她身后,目光如电,在一瞬间将屋里的情景一扫而过。那里面的景况岂是用“惨不忍睹”四字所能描绘尽的?

李悦颤巍巍地挪进去,从内心里冒出一股寒意,无比的失落、恐慌包围住她。

“她到哪去了,到哪去了?这……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先别慌……”他忧心忡忡地瞅着她,她的情绪有些激动。

“她答应我会等我们回来的,她亲口答应的呀!你也听见的,不是吗?可是……她现在不在!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了吗?她到哪里去了?”

“你镇定点!”他大喝声,双手稳住她的肩膀。

镇定?她现在哪来的闲情逸致去镇定?彤儿是她的妹妹,是和她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亲妹妹!正是因为她的关系,彤儿才会被无辜地从原本安逸的锦衣玉食的生活中硬扯进这乱七八糟的江湖。

“她不懂武功的……不会自保的呀!”她急吼吼地扯紧他的袖子,眼泪汹涌而出。

在宫里的时候,她从不知亲情可贵,除了母后与彤儿,其他的兄弟姐妹对她而言是完全陌生的。所以,当庐陵王妃托人求她替她的同父同母的亲哥哥说情时,她会冷静地,甚至淡漠地权衡轻重作出抉择。然而,李彤不同,她俩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即使撇开血缘,她对李彤的感情也是任何人无可取代的。

“李姑娘……”

“我不该把她一个人留下,我不该离开她的,她什么也不懂,她……她……”

欧碧仙!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个人来。对了,欧碧仙呢,她哪去了?

她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谢君恺扶她在床榻上坐下——这是这间房里唯一没有遭到损坏的东西。

欧碧仙在这里养伤,彤儿与她在一块儿的,现在两个人却都不见了。难道……是欧碧仙干的好事?她伤好后,认出了彤儿……

她两眼发直,愣愣地茫然瞪着地上那滩血迹,无论谢君恺怎样呼喊,她都像是没听见般毫无反应。

如果……真是欧碧仙掳走了彤儿,那她的目的肯定就是那本《御凤诀》,只要一天得不到它,她就一天不会加害彤儿。那样的话,在短期内,起码可以肯定彤儿的性命是无忧的。

“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他抓着她的肩膀轻轻摇晃,见她仍是副痴痴呆呆的模样,情急之余不由扬起手掌……

“你做什么?”她忽然扭头,亮晶晶的黝黑眸子震住他,他高举的右手僵在半空中。

“你……”他又气又喜,忘情地将她一把搂进怀里,“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样子差点吓死我!”

她涨红小脸,慌慌张张地从他怀里挣脱开,谢君恺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我要去找彤儿!”这个江湖,她原本毫无兴趣,甚至是厌恶的,但既然命运将彤儿推入其中,那么就算它是龙潭虎穴,她也要拼了命去闯一闯。

他毫不犹豫地一口应承:“我陪你去找夏姑娘!”

屋里根本乱得没有什么完整、有用的东西可再收拾了,李悦背起包袱,环视四周,目光不经意落在凌乱的床榻上,心揪痛起来。

那是件长褂子,尚没有缝制好,一旁散乱地扔了几张画好的刺绣样子,针线盒打翻在地……李悦拾起那件蓝色长褂,抚摸细密的针脚,眼眶湿润了。

“我们走吧!”她昂然挺直脊背,声音嘹亮地响起。

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找回来——彤儿,等着我!

游湖

四月下旬,天气转暖,渐渐地进入梅雨季节,特别是江南地带,三天两头下暴雨。有时候明明是阳光普照,转眼却又是倾盆大雨。

杭州西湖因连日暴雨,湖畔水位猛涨,竟波及到周边的民宅遭水灾。虽不至于淹没房顶,但水也已没及膝盖,根本无法再住人了。乡亲们纷纷卷铺盖跑路的跑路,投亲的投亲,西湖周围一片几乎已家家成空宅,无人再敢住下去了。

烟雨蒙蒙的西湖其实别有一番韵味,只可惜大家都忙着搬家,没有闲功夫欣赏大好风景。

英珞一身红衣裳,站在细雨中的西湖旁,湖面烟波袅袅,轻雾笼罩。她细眯起眼,竟然看到不远处有艘小舟轻悠悠地荡了过来。

“船家——船家——这边!”她大声高喊,声音甜美。

小舟划了过来,船上一船夫,年迈苍苍,披了件蓑衣,戴了顶破了边的斗笠。

“船家,麻烦你载我到湖中去游玩半日!”她娇笑着跳入小舟,船儿吃重,沉了些许,船身却没有半分晃动。

“游玩?”老船夫将头摇得像波浪鼓,“湖中龙王近来发威,暴雨连连,水漫西湖。这时候,西湖周围都不住人啦,谁还敢到湖中央去找死喔!”

“你刚才不也从湖面上过来了吗?”她才不信会有什么龙王作祟的鬼话。

老船夫指了指船舱,那里头黑漆漆的,隐约可见是几只大箱子:“我住在那头,今天是舍了家,拼了命,乘雨小划船逃出来的,哪里还敢再回去哟!”

英珞轻皱柳眉,红红的小嘴有些不乐意地嘟了老高,却也只能无奈地放眼再看了看朦胧的湖面。

“船家,”一个熟悉的男声在耳畔响起,“反正我看你船也不想要了,喏,这里有十两银子,你把船卖给我可好?”

“好——好、好极啦!”这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老船夫原本就想丢弃这条小船了,没想到居然现在会有人出那么一大笔银子买。他一连迭声地答应,接过那名男子送来的银两,将船舱里的箱子用担子挑了,乐呵呵地走了。

“哼!”英珞跳下船,斜睨着双杏元大眼,嘴角动了动,“花十两买条破船,你是银子多得没处使啦?”

他咧嘴笑笑,将手中撑着的油纸伞递过去。

“谁要你的臭伞!”她背过身,不理他。

“好啦,别倔啦。衣服湿了可不漂亮了!”手中的伞遮住她小小的身子,“你不是喜欢游湖吗,我们现在有船了,一起去好吗?”

他声音温柔,眼中带着抹纵容与讨好。

“不要!”她口气生硬,一掌挥开他的伞,“你最好不要再跟着我。小心哪天我不耐烦起来,一刀把你杀了!”

“你会吗?”

“我有什么不敢做?”她火了,怒气腾腾地转身瞪着他。“你别忘了,我是妖女,我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你只是刀子嘴,豆腐心!”跟了她将近半月,她是什么样的脾性,他岂有不知之理?

“呸!”她啐了口,眼波飘动,怒火在不知不觉中早没了,取而代之的反而是女儿家的扭捏。

映入眼底的是张英气勃勃,神采飞扬的脸庞,饱满的额头,高高的鼻子,薄薄的嘴唇。他不是顶漂亮的男人,至少帅气及不上郤炀,漂亮更是远远比不过郅渲……但是,你不得不承认,他很有味道,很有吸引力!

噢,天!她在胡想些什么嘛。

雨越下越来大,雨点子噼里啪啦地砸在她脸上、肩上……雨点砸进西湖里,湖面更显模糊了。

“我们回去吧?”水霄手中的那把纸伞已遮挡不住大雨。

她摇摇头,不吭声,双眼紧紧地盯住朦朦胧胧的湖面。雨点在湖面上四溅,叮咚作响——这真像冷香谷的那处大瀑布呢,从瀑布上飞溅下来的水珠落在寒碧潭里……

“那我们到船上去,至少得先避避雨!”

见她仍没反应,他索性一把拉起她就跳进了船舱。船舱里不算太大,而且有些潮湿。找出块稍微干的地方,水霄利落的将身上淋湿的衣裳脱了下来,准备晾晾干,却听到英珞尴尬的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