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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梧(出书版)(28)

“……姑姑闭关三年,郤炀少了管教约束,整天到谷外游荡,行为越来越古怪,放诞不羁。原本温馨和谐的冷香谷就这么毁在我手上了……”

李悦趔趄转身,她实在无力在继续听英珞哭诉下去了。

才跑了没几步,她就一头栽进一堵强壮结实的胸膛,鼻子撞得酸疼,直想掉眼泪。

“怎么是你?”没想到深更半夜在外游荡的还远不止她一个人。

谢君恺微眯着眼不说话,眼神却是意有所指。

深邃的目光仿佛一眼便能看穿她的心思,使她突然有种赤裸裸,衣衫被剥光的感觉。她厌恶地退了步,冷道:“你跟踪我,监视我?”

十六年来,她生活的环境里,无时无刻不充满了尔虞我诈,无论是在太极宫、大明宫,还是栖凤阁,她的身边总会潜伏着各类密探,她讨厌这种毫无自由空间的感觉,更憎恨那些背后偷窥的小人。

她全身因愤怒而颤抖着。

谢君恺眼神往竹林深处投去一瞥,嗤然冷笑:“怎么?坏了你的好事了?”

她的愤怒正是对他的不堪指责,她心里没有他!半点也没有,她可以把关注投给每个人,却独独忽略了他。

可笑他却已是不由自主地为她魂牵梦萦。

他承认自己比不上郅渲那般出色,也做不到那样温文尔雅的气度雍容。

可他在乎她!在乎她的一颦一笑,在乎她眼里所看到的每个人。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所有的遐想。

“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忍你很久了!”李悦又羞又怒。

仅仅因为一幅莫名其妙的仕女图,他们就可以任意怀疑她,污蔑她了吗?如果真的这么不信任她,何不痛快地当面说出来,用这种含沙射影的语气来刺激她,算什么意思?!

“忍?哈……”他怒极反笑,脸上的肌肉阵阵抽搐——原来自己给她的感觉就只是一个“忍”字!自作多情,自作多情呵!

“放手!”她振臂用力一甩,却没能甩开他紧如钢铁的五指。于是,右手跟着出指疾如闪电地戳向他双目。

这原是最明了的虚招,可是谢君恺已被悲愤冲昏了头,他吼道:“你就这样讨厌我,恨不得我也变成瞎子是不是?”

他伤心欲绝,倏地放开她,身影虚晃已转到她身后,五指变掌拍向她肩头。李悦反应灵敏,背上如同长了对眼睛般,肩膀一沉,手肘跟着往后撞他胸口。

谢君恺从来没想到过有这么一天,他竟会对李悦出手,他的心已痛得在泣血。

李悦神情肃穆,额头微微沁汗。她清楚谢君恺的武功明显高出她许多,自己的武功不过是仗着招式的巧妙与身法的灵活,若真要讲那真材实料的内功修为,她实在是不值一提。她是个极聪明的女子,知道时间若是拖得越久,对自己就越不利。当下,强忍住胸口的隐隐悸闷,深吸口气,使出全力与他过招。

很快的,两人见招拆招地已过了将近百招。

“嘭!”两人对了一掌,身影忽地分开,脸上都带着又惊又咋的表情,异口同声喝道:“你怎么会《御凤诀》?”

“你跟天圣教到底有什么关系?!”谢君恺情急地脱口问道。

光悟方丈圆寂前的那番话不期然地浮上心头,还有……那幅奇怪的仕女图!

他的头脑里乱得像团乱麻,他紧张地看着她,希望能从她那里寻到自己苦苦追寻的答案。

李悦怅然冷笑:“你何不先回答我,你和天圣教又是什么关系?”

谢君恺欲言又止,她冷冷一笑,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心里酸涩难当,耳边似乎有个声音在疯狂地呐喊:“离开吧!离开吧!离开吧——”

她倔强地咬着唇,不让哭声逸出,踉踉跄跄地只知在黑夜里一味的要逃离。

绕过小竹林,才刚拐弯,后颈上猛地一痛,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知觉。

掳劫

头,好痛!

微睁开眼睛,她试图支撑起酸疼的身子,却浑身乏力,颓败地跌回一片柔软中。

“这是哪?”就连声音都虚弱得可怜,她一惊,急忙暗暗运气,却发现丹田中虚空无物,再也提不起半丝内力。

拉紧床被,她吃力地爬起来,发现自己竟处在一间富丽堂皇的房间内。

豪华的精致摆设令她困惑,摸着身上柔软如丝的绣花锦丝贴身亵衣,她又吓了一大跳——她原来的粗布衣服不见了,连亵衣也被换过了!

她想哭却哭不出来,蜷缩了身子,阵阵寒意袭上心头,已不敢再往下胡思乱想。

半圆拱的窗前,紫檀架上摆了具瑶琴,琴旁供着香炉,焚烧的檀香扑鼻,香烟袅袅绕绕……

“嘎吱——”门扉轻轻推开,一个身着蜜合色半臂,白色长裙,形容纤巧袅娜的少女,笑靥如花地走了进来。

“姑娘,你醒啦。奴婢叫人侍侯你梳洗整装,好么?”声音柔柔腻腻的,十分动听。

李悦心中警铃大作,戒备凌厉的眼神足以杀死眼前这个婢女。

“奴婢叫淼橘,是主上特意拨来南凤阁侍侯姑娘的。姑娘以后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奴婢去做!”

她含笑欠了欠身子,眼珠儿滴溜灵活地直视李悦,鹅蛋脸上自然上翘的小菱唇格外吸引人。

“这是哪儿?”李悦虽然武功尽失,但高贵迫人的气势仍在。

淼橘一边手脚麻利地扶她下床,一边伶俐地回答:“这里当然就是南凤阁啦!”

南凤阁,鬼才知道南凤阁是什么地方,她说了等于没说。

淼橘击掌三声,从洞开的门中穿入一队妙龄少女,手捧香巾、绣帕、漱盂、银盆……鱼贯而入。八名少女齐整整地站在床榻前,曲膝躬身,异口同声喊道:

“奴婢们给姑娘请安!”

见李悦狐疑之色越来越浓,淼橘忙笑着解释:“她们八个人是南凤阁的侍女,也是专属于姑娘差遣的丫鬟。”

一转身,她马上厉声高喝:“都愣着干嘛,还不快过来服侍姑娘梳洗!”

“是——”八名侍女赶忙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轮番上阵。

李悦被动地任由她们摆布。更衣、梳洗、上妆……大约弄了半个多时辰,淼橘才将她们打发出门。

“姑娘,你瞧瞧可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白嫩的小手递过一面精致的菱花铜镜,李悦意兴阑珊地瞄了眼。

镜中的人儿一副艳丽装扮,显得万分清媚动人,简直一点也不像平时的自己了,即使在栖凤阁时她都未如此盛装打扮过。

抚了抚柔软滑爽的橘红色丝绸长裙,她叹口气:“太艳了……”

“哪里啊,姑娘这样最美了。嘻,就连淼橘见了都忍不住要流口水啦!”放下菱花镜,替她扶正珠钗,她又故意酸溜溜地说,“主上要是见了姑娘现在这副倾城容貌,南凤阁必定会夜夜笙歌,恩宠无限了!”

李悦的心突地漏跳了一拍,她不安地蠕动了下身体,喃喃:“这……主上,他是什么人?”

“我们主上啊,自然是位魅力无穷,让人动心的男人啦!”

小丫头果然精明,李悦清楚,想从她口中套出一丝口风,简直比登天还难。

“淼橘姐姐,淼橘姐姐——你在么?”楼下传来娇柔的呼唤。

淼橘赶紧应了声,跑到阁楼平台上,从护栏杆上往下探头高喊:“是羽幽妹妹吗?你找我有什么事?”

“淼橘姐姐,主上把那颗南海夜明珠赐给了北雁夫人,我找不着东西搁哪,所以来问问姐姐!”

李悦也趋步至平台,她发现原来自己所处的是幢二层精舍小阁,四周翠竹森森,栽满了湘妃竹,土地上苍苔布满,门前一道羊肠曲径,鹅卵石子铺成。正中站了位遍身粉红绫罗的少女,半仰着一张清纯的小脸。当她看见盛装的李悦时,眼睛不由一亮,张嘴甜甜地叫:“这位想必就是新来的南凤夫人了吧!奴婢羽幽,拜见南凤夫人!”

南凤夫人?李悦贵为公主,对这各类冠冕堂皇的称呼,是最清楚,也是最敏感不过的了。一听什么南凤夫人,身子一晃,险些晕厥过去。

淼橘眼明手快地扶住她,试图掩饰:“羽幽,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呀!”

“你……你走开!”李悦功力尽失,体力大大不如往日,嬴弱的身体已失去了基本的抵御力。她心中悲苦,摇摇欲坠地挣脱淼橘的扶持,冷道,“你也不用假惺惺地百般讨好我。回去告诉你们主上,别以为你们将我掳了来,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若想乘机玷污我的名节,我宁死不从!”

淼橘手足无措,李悦不让她近身,她也不敢贸然靠近,只得小声赔笑:“姑娘,你怎可误会奴婢的一番好意呀。我们主上真的是百年难见的美男子,大丈夫,多少美艳女子争相投怀送抱,只为博主上一夜欢爱恩宠。姑娘,你现在虽如此刚烈,等见了我们主上啊,就绝不会再如此想了……”

“贱婢,住口!你们当真不知廉耻到了极点!”李悦见淼橘既然毫不知耻地说出这样露骨的话,气得面色发白,浑身颤抖。

“淼橘姐姐,跟她罗嗦些什么嘛,”羽幽不知什么时候已上了楼,小脸紧绷,一改方才那副乖巧模样,她拉住淼橘,“她们这些女人都是不知好歹的,敬酒不吃偏爱吃罚酒。我们给她们几分好脸色看,她们倒还真端起主子的架子来了。哼,也不瞧瞧自己是谁,就算是大唐公主,我们也没放在眼里。淼橘姐姐,这种人理她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