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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为偶(118)+番外

明安见喀尔喀与大金来往甚密,前有扎鲁特,后又有巴约特巴结上来,想到自家与大贝勒、三贝勒的婚约终是未遂,不由心中大急,回去后少不了又与莽古思、孔果尔两兄弟一番计较。

上月派去四百兵马去东海,收复沿岸散居的未曾依附的人口,这会儿终于回报了东征捷报。努尔哈赤回城后来不及坐衙门理政,忙又去接见巴约特部的使者。

汗宫内,孙带轻柔着眉心,快速翻看着厚重的账册,良久,闭了闭眼。

阿巴亥坐在她对面的炕上,看似平静的端茶轻抿,眸底隐着一丝不满与紧张。

孙带睁开眼:“大福晋如今胃口越发大了。”

阿巴亥佯作惊讶:“这话如何说的?”

“年节里人情往来是多,只是这些送出去的绸缎布疋怕是数目不合吧?”

阿巴亥眼神连闪,心下懊恼,这女人实在太精明,都这样小心了,居然还没能瞒的过去。

“库房保留的不妥,布疋被耗子咬坏了,折损了些也是有的。”

孙带语带讥讽:“是么?这些偷油的嘴脸可真是可憎。”

阿巴亥隐怒,可又不敢当场发作。转念想到反正这女人马上就该滚蛋了,看她还能猖狂到几时去?

念及此,她压下怒气,反放下茶盏笑道:“还没来得及恭喜格格呢,听说巴约特恩格德尔台吉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她刻意加重一表人才四个字,脸上不怀好意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努尔哈赤养了这个侄女近十年,同时也压制了她十年。这十年来,她表面得宠,实则处处受到孙带辖制,捞不到丁点的好处。手里没钱她怎么去笼络他人?加上前些年乌拉和大金之间的恩恩怨怨,使得她在这内栅忽而被捧到制高点,忽而被冷到无人问津,浮沉起落间,她已非当年那个只懂的靠美色侍人的无知少女了。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努尔哈赤觉得孙带是可造之才,又或者心怀不可告人的阴私,所以将侄女绑在身边,可是这么些年下来,阿巴亥渐渐品出了真味来,不仅仅是因为老努不提将孙带嫁人的事,而是孙带自己个儿也根本就从来没有想要嫁人的心思。

这个女人养在宫内,养的心早就大了。旁人却还以为她是个规矩老实的。

每每有人不识抬举的在她面前提婚嫁的事来刺激她,她最后总能反将一军,让对方不痛快。说她是嫁不出去的老女,她就跑努尔哈赤跟前说:“当年东哥格格养在木栅,不畏世俗,不惧人言,我深为钦佩,愿效仿之。”

这说辞用的老套,在努尔哈赤这个阿牟其跟前屡试不爽。只要她一讲这话,宫里就有人得倒霉。

第三十五章

努尔哈赤忙于政务,自然不曾留意到孙带的一些小心思,可天长日久的,孙带与达海之间若有若无的情意又岂是能彻底避人耳目的?

阿巴亥本想将他俩的奸情捅到努尔哈赤跟前去,只可惜这两人虽同住宫内,却并不时常厮混在一处,偶尔有碰头,也都不避讳旁人,并无私相授受的不轨举动。阿巴亥想拿捏他俩通奸的事实,可惜整整守了一年,也没拿到半点充足有力的证据。

日复一日,阿巴亥视孙带为眼中钉,肉中刺,随着东哥病殁,自己的地位得以抬升,努尔哈赤心中的执念渐收,这一年孙带二十七八了,再拖下去就真要变成第二个东哥,努尔哈赤突然松了口,说要替孙带在城内找一门亲事好好安置她。

此次巴约特使者来朝,是巴约特部第一次向大金示好,努尔哈赤的外盟势力得以拓宽,这如何不使他欣喜。巴约特的使者提出要两族联姻,只是言谈间是想娶,而非嫁。比对先前科尔沁明安的态度,努尔哈赤虽对巴约特高人一等的姿态略有不喜,但到底联姻与两族皆有益处,便也爽快的答应了。

努尔哈赤属意的是自己的七格格颜哲,只是颜哲一听说要将自己嫁去蒙古草原餐风露宿,吓得直接病倒了,小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只想着将来在城内找个女婿,将来也好有所依靠,没想到努尔哈赤竟打算将女儿嫁去那种苦寒之地,成日啼哭不止,将她姑母闹的也寝食难安。

阿巴亥探明恩格德尔的年龄后,便借机向大小伊尔根觉罗氏暗示孙带。

孙带得知后,不由暗恨的咬牙。自东哥病死在了扎鲁特后,努尔哈赤消沉,代善酗酒,皇太极宠妾,这一个个的都不带消停的。努尔哈赤黯然了一段时日后,突然开始宠爱起阿巴亥,作为旁观者清的孙带,看出努尔哈赤隐隐的似乎陷入了某种病态的心理之中,虽已成功称汗,江山囊括,可能陪在自己身边俯瞰江山的那个人却不在了。东哥一死,努尔哈赤陷入深深的愧疚和疯狂的思念中去,这种情感无处发泄,最后却被阿巴亥乘隙介入,将那满腔的爱意统统填补到了阿巴亥身上。

阿巴亥和东哥原就长得有些相像,只是东哥素来简朴,不爱装扮,阿巴亥做了大福晋后喜好浓妆艳抹,这才使得二人之间的相似错开了距离。如今阿巴亥倒也乖觉,竟去繁从简,返璞归真一般,处处学着去世的东哥模样在努尔哈赤跟前行事。果然,努尔哈赤待阿巴亥从一开始的痴迷到如今竟变成了有求必应,渐渐将汗宫中馈的权杖交予了她。

拿东哥当借口向来是孙带的最佳护身符,可如今这个最大利器被阿巴亥用去了,孙带无计可施,努尔哈赤听了三个妻妾的怂恿,也觉得孙带这般聪颖,天资过人,比颜哲更适合嫁去蒙古,做大金第一个外嫁蒙古和亲的格格。想来孙带嫁给恩格德尔后,大金必能得其助力,将巴约特与大金的姻亲关系维系稳固。

阿巴亥明知孙带喜欢达海这般的文雅才子,偏将恩格德尔形容成“一表人才”,蒙古汉子驰骋于草原,游牧为生,住的毡包帐篷,吃的是奶茶乳酪,一身的奶腥气,实在与风雅搭不上半点关系。

“姑!”门扉推开一道缝,一张粉嘟嘟的小脸探了进来,原有些兴奋的笑靥在看到炕上坐着的阿巴亥后,猛地收敛住,肃容,怯怯的挪步进来,对着阿巴亥规规矩矩的喊了声,“嫲嫲。”

阿巴亥愣了愣,转瞬眯起眼,笑着向那小姑娘招了招手:“肫哲真乖,快到这里来。”

肫哲踯躅不前,一副怯生生的胆小模样,眼角偷偷去瞥孙带。

猛地,身后有团圆滚滚的大红毛球一闪过来,急速的撞在了肫哲背上,将她撞得向前一个趔趄。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腰上已攀附上一双小胳膊,脆铃般的笑声从她身后传来:“姑!我抓到你了!”

肫哲涨得满脸通红,那身后的小人儿却不管,仍是抱着她的腰不松手,肫哲今年五岁,那身后的小姑娘个头倒也不小,只略比她矮了稍许,肫哲挣扎了一会儿始终没法挣脱开。

那穿了一身大红缎袄的小姑娘笑声如铃,躲在肫哲身后,根本没留意到屋内其他人,只顾回头对着门外嚷嚷道:“你们别跑,不许耍赖!我抓到你们了,肫哲姑是最后一个!”

随着她的叫嚷声,门上一动,竟然陆陆续续走进来一群未留头的小孩儿,有男有女,有高有低,年龄不一。

阿巴亥先还只是惊奇,待看到那些孩子里头,竟然还站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且多铎显然玩得太欢脱了,满脸通红,早起戴着的皮帽子早不知道丢哪去了,顶着一个光溜溜的脑袋,脸上脏兮兮的,鼻子下呼哧呼哧的吸着鼻涕,身上穿的衣服也歪歪斜斜,裤腿更是拖在地上。

阿巴亥喝道:“多铎!”

多铎吐了吐舌头,脖子一缩,刺溜躲到多尔衮身后。

多尔衮比肫哲还小半岁,可个头却已蹿出老高,站在人群里一点儿也不比阿巴泰台吉家的三阿哥博洛显得矮小。

阿巴亥睃了那一溜儿站成排的孩子,发现以代善长女舍礼最醒目,边上站着褚英家的尼堪,怀里竟然笨拙的抱着一个粉团子一样的小女孩儿。那小女孩儿被抱的整个人都快头上脚下倒转了,却一点儿也不害怕,居然还抓着尼堪的辫子,咿咿呀呀的大笑。满屋子寂静,只听得那孩子的笑声响个不停。

阿巴亥吃惊不小,还没反应过来,孙带已是快步离炕,跑过去从尼堪手里接过那孩子。

“真是胡闹的!”孙带抱过女孩儿,细细打量,发现没有不妥,不由沉下脸来,“怎么没有乳母跟着?”

额亦都对这个老来幺女可是视如掌上明珠,真真儿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万一要是有个闪失,如何得了?

孙带一声呵斥,门外又涌进来一群仆妇丫头,一个个都垂手贴壁站着,屏息不敢胡乱声张。

阿巴亥在一边看孙带训斥奴仆,奴仆一个个噤若寒蝉,那等气势竟比她这个大福晋还要威风。她知这些年孙带在汗宫中积威已盛,她说句话比她说上十句还管用,不由心中暗恨,更加下定决心一定要快点把她嫁出去,弄的远远的,最好这一辈子都别再回来。

第三十五章

孙带训斥完奴仆后,将孩子们领进明间,其中有个年纪看起来最大的男孩子呼的大叫一声,踢掉脚上的靴子,爬滚到了炕上,险些撞到阿巴亥身上。阿巴亥扭头一看,顿时火气上升,那孩子不是别人,正是老九巴布泰的独生儿子噶布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