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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为偶(130)+番外

全城欢呼,外城城防上的妇孺仆役被正白旗兵丁替换下来。

又累又饿的阿木沙礼回到家中,稍加洗漱后却怎么也睡不着,连带闹的国欢也没法入睡,只得搂着她问:“怎么了?”

阿木沙礼嘟哝:“才回来五百人而已,明天当真守得住吗?”

国欢声音略带嘶哑,虽困倦至极,却依旧耐住性子说与妻子听:“回来的是四贝勒……八叔那样的人,既回了城,绝对不会没有后手,你安心睡吧。保不齐不等天亮,我们的大军就全都回防了。”

“你怎么不吹嘘说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已经迎头冲向明军,把那刘綎还是李如柏的给砍杀了呢。”

国欢轻笑:“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阿木沙礼轻哼,显然不信。

“你是小瞧了四贝勒。”国欢躺着觉得胸口闷的慌,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用枕头靠着后背。炕头是临时烧的,这会儿正熏得人热汗淋漓,他将手伸出被子,往阿木沙礼那边摸了摸,确定妻子并没有乱蹬被子。

“干嘛起来?躺下继续睡呀,我不闹你了。”

国欢坐在黑暗中,床帐内安静下来,倒显出国欢略带粗喘的异样呼吸声来。

过的片刻,国欢呼吸一窒,喑哑了嗓子,开口道:“如果让你和一个智慧城府与你不相上下,但是实力和前途远在你之上的人打交道,你避不开又躲不掉,你是愿意和他成为朋友,还是变成敌人?”

此时国欢精神尚可,阿木沙礼反是困意缱绻,忍不住打着哈欠道:“能当朋友的何必非要成为敌人。”

黑暗中只听得国欢嗤之一笑,轻声道:“是啊,何必……也只能这样了吧,落这么个把柄置于他人之手虽非我所愿,但是……事已至此,我不可能……放弃你啊。”

身畔已无动静,阿木沙礼安安稳稳的躺在他身边,酣然入睡。

国欢伸手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发,顺着头发又摸上她的脸。

梦里她呢喃一声,听不清说了什么。

国欢只是一笑,俯身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我自当竭尽全力,护你周全,不会让人再伤到你……”

第四十一章

翌日阿木沙礼醒来时国欢已不在身边。寅时时分努尔哈赤果然带着大军回撤,此时传报的消息刘綎的南路军已抵达阿布达里冈,距离赫图阿拉约莫五十里。努尔哈赤留下四千人守城,防备清河路的李如柏军,命代善等贝勒率主力杀向宽佃。

城内境况虽不如昨晚那般紧张,但城中百姓依然生活在惶惶之中。西南有李如柏的两万五千人,南边有刘綎的两万五千人,加上还有支援明军的朝鲜军和叶赫军。论兵马人数,大金远不及对方,论军备武器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明军有鸟铳和大炮,即便是步兵所使的长枪也是用坚韧的竹竿做制成。而八旗的士兵只有少量的腰刀,粗糙的弓箭,简陋的棍棒;明兵穿的是木甲和皮甲,最不济的朝鲜兵还穿上了纸短甲,可大金的兵,很多都是平民装束,赤手空拳。

这会儿,城内不仅多了留守的四千人,更多的是在战场上受伤被抬下来的伤兵,哪怕是躲在家里不出门,也没办法阻隔掉犹如人间炼狱般的声声惨呼声。

伤兵越聚越多,偏这会儿隔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阿木沙礼竟听到娥尔赫气急败坏的喝骂声。

门莹伺候主子用完膳食,忍不住说道:“爷去外城了,临出门前留下话,劝福晋今儿别去四贝勒家。奴才听了这一早上了,这墙那头貌似不太平,主子你还是避讳着些。”

虽是邻里亲戚,可谁家没个阴私的事,这娥尔赫可是一大早就开始在隔壁骂人了,偶尔还能听见挨打的奴才哭天抢地的声音,好一通乱。

阿木沙礼点了点头,这会儿她也实在没心思去蹚别人的浑水,想了想,便道:“你跟我回家一趟吧。”

这个家指的可不是这座宅子,更不可能指的是老宅,而是指她的娘家。

门莹听的习惯了,倒也不以为奇,只是依旧劝道:“昨儿个大福晋就让奴太来传话了,说城里这两日乱,劝您不要强出头。那会儿奴才可不知您居然去了外城找爷,要是知道,奴才怎么着都得拦着你去隔壁。主子您是真不知道,隔壁那三位,今儿是直接撕破脸吵开了……”想了想,压低声,“好像是因为城外乱了,四贝勒养在外头的一个女人,昨晚上被接进府了。”

阿木沙礼心里别的一跳,那个女人听说被四贝勒宠了好一阵儿,后来葛戴和娥尔赫有孕,大家都觉得四贝勒在外头新鲜过一阵儿已经收了心,把那女的丢开了。这两年谁都没再想起过这么个人,没想到居然在这当口竟然借着打仗,堂而皇之进了家门。

“是以前的那个,还是……新欢?”不知怎的,她就是替葛戴抱屈,为什么她的几个舅舅一个比一个好色,真是除了七舅外,没一个是长情专守的。

“奴才不知。”门莹见主子面露关切之色,一时嘴快,“要不奴才去打听清楚……”

阿木沙礼狠狠瞪了她一眼。这丫头,前一刻还在劝自己不要参合隔壁的事,结果她自己倒又缺心眼了。想着这丫头也只有在松汀的携带下才得一二分用处来,离了松汀的扶携,整个儿就是个傻的。

第四十一章

一时想着松汀,如今年纪已是不小,可每次她提出要将她配人时,国欢都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若不是她对国欢还算有那么一二分的自信,怕是早要疑心他对松汀动了什么不一样的心思了。

眼见得战事临头,惶惶不可终日,她心头烦乱,也就暂把邻家的琐事抛在一边,和门莹、讷莫颜等仆妇一起回了趟娘家探望一二。

却说城外努尔哈赤带着诸贝勒、大臣抵御外敌,城内汗福晋带着内眷赶制军需衣物,虽局势紧张,倒也内外分工,井井有条。只这城内有上进努力者,譬如国欢,在危机时刻展现爱新觉罗子嗣应由风范,虽力不足却极尽绵力,自然也有纨绔享乐、贪生怕死者,诸如硕托,譬如莫洛浑。

硕托并不怕死,但他贪图享受。他从小丧母,缺少教养,物质更是颇为缺乏,偏让他在娶妻生子,无所事事的时候遇到了莫洛浑之流。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跟着莫洛浑这些个纨绔们吃喝玩乐惯了,哪里还收得住心思?

昨晚上听说明军兵临城下,莫洛浑就已经吓破了胆,他那个姐夫叟根倒也曾想过借此机会去军中谋个差事,没想到人还没到衙门去点兵,就被人打发了出来,说是上头没有录用,只让他在家留守。叟根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想来想去便把怨气怪到了已改嫁的嫩哲身上——嫩哲在伊拉喀死后,没过多久,便被改嫁给了自己的表弟达尔汉。达尔汉年纪比嫩哲还小几岁,嫩哲在伊拉喀身上吃了太多苦,这一改嫁,真是有如枯木逢春,达尔汉原就是努尔哈赤的外甥,这一回又娶了表姐,做了大汗的女婿,连带着家都得了体面。

娶了嫩哲之后的达尔汉果然受到了重用,此次努尔哈赤亲征,率领八旗一路突袭,除了四大贝勒之外,就属达尔汉最出风头,频频传回战绩。

达尔汉越得势,叟根越觉不平衡,见明军来势汹汹,赫图阿拉守不守得住都是个问题,他见莫洛浑怯懦怕死,便怂恿着妻弟去向大明投诚。莫洛浑不敢做决定,便把硕托给拖下了水,又把这件事说与自己的妻兄寨桑武商量。

几个人谋划了半天也没拿个主意,最后只说,若是真的城被攻破,就由硕托带头,去向大明军官投降。

这小心翼翼的苦捱到了初四,忽听代善带着乔装明军的前哨士兵,慢慢接近了南路兵营,而后与皇太极配合,将刘綎军打得个落花流水,击杀了主将刘綎。

硕托听闻阿玛此等英勇,忽而改了主意,道:“我父兄与明军厮杀,必已为明人忌恨。我若在这当口投降,明人会信我诚心才怪。”

莫洛浑是个怕死的,这会儿见时局没那么紧张了,倒又生了骑驴看本的心思,便也道:“不急不急,我们再等等。”若是能扛住攻城,想来还是住在自己家里舒服。

叟根却是不以为然的,他阿玛一死之后,他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早存了离开之心。只是这会儿眼见得硕托和莫洛浑已生动摇之心,不再像前几日那般容易说动了。

第四十二章

这一仗打得甚是激烈,大明文臣武将死了大约两百余人,士兵战死约四万五千八百余人,大金却仅仅死了不到两百人,缴获马匹枪炮无数。

留守赫图阿拉的臣民们,在隆隆炮声中度过了一夜又一夜,终在历经五天后,接到了全面大捷的喜讯。

捷报传遍了城内的大街小巷,阿木沙礼闻讯时正在院子对着索伦杆祀拜,屋顶上围着索伦杆盘旋的乌鸦发出嘎嘎的刺耳叫声。

“真的赢了?”她犹自不敢相信,大金势弱,竟真的扛住了明军的攻势,以少胜多,逆转了结局。

这几日国欢驻守城内,一直没有回过家。晚上她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床上,心中忐忑不安,睡得十分不踏实,生生熬黑了眼眶。

大捷喜报传来一个时辰后,佳穆莉就迫不及待的跑了来,拉着长姐的胳膊,撒娇道:“额涅一直不许我出门,都快把我憋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