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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为偶(133)+番外

“阿木沙礼……”他竭尽全力的喊。

第四十三章

她笑着落泪,最后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呜呜咽咽:“你都知道……你都知道……你为什么不喊我海兰了?你其实都知道……”

“阿木沙礼……”

“可你为什么要知道呢?你为什么会知道呢?”她哽咽的哭泣着,放开手时,双目圆睁,眼角沁满泪痕,可那双眼却是血一样的红。“你还瞒了我什么?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把……你把我置于何地,如此的……如此的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阿木……”他着急地让她冷静下来,可身体根本没法动弹,胸口火辣辣的钻心一样疼,越急越说不出话,他看着她哭,看着她叫,看着她崩溃……最后他拼足了全身力气提了口气,嘴一张,却是一股腥甜冲将出来,激流般的用口中喷射而出。

随着这一股心口血喷溅而出,他一时来不及张嘴呕吐,鲜血含在咽喉,险些儿呛入气管,令他生生窒息。

廖婆子摸了摸脖颈后溅上的点点血迹,脸上的褶子不禁颤栗抽搐起来。抬头骇然发现国欢被血呛至窒息,廖婆子慌张的跪着挪移过来,伸手扣住他的下颚,抠他的嘴。

“二爷!二爷!”廖婆子慌归慌,急救的本能却使她动作毫无滞碍。

国欢重重的吸了口气,新鲜的空气重新进入他的肺部,憋成青紫色的脸慢慢褪去颜色。

阿木沙礼却不知道国欢刚刚又在鬼门关绕了一圈,她只是不能自抑的沉浸在难以纾解的怨念中,不管国欢如何呼喊她的名字,如何哀求,她总是置若罔闻。哭闹到最后,国欢已是强弩之末,一边咳着血沫子,一边淌着酸涩的泪,对她道:“你究竟要如何,难道我这么多年做的都是空的吗?我待你如何,你真的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吗?你的心……你的心便是石头做的,也该捂暖了吧?”

阿木沙礼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珠子,表情狰狞,眼神凶煞,眼角是已风干的泪痕,她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看都不看国欢一眼,转身往外走。

“阿木沙礼——”国欢声嘶力竭,破着喉咙哑声喊,“是不是……我死了,你才能放下心头怨恨?”

她双肩微颤,脚下一顿。

国欢的咳嗽声一声比一声惨烈。

廖婆子用帕子擦了一块又一块,瞬间血帕子已是丢了一地:“二爷你歇歇,省些力气。二爷,你可不能死,你可千万不能死……我,我去找叔叔,我去找我叔叔。”

“不……许去!”国欢哑着声,口中喷的是喑喑的出气声,低而喘,“事已至此,你我命数,且……听天由命吧。”

廖婆子听了这话,一开始尚未明白,少顷后,身子猛地一颤,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阿木沙礼快走到门口时,廖婆子突然从地上爬起:“福晋!福晋!你想不想知道孩子……你的孩子!那个孩子,你生下的孩子……生下来的不是死婴啊,是活的!我接生的!是活的……是个格格,哭声很响亮……”

随着廖婆子疯癫般言语无状的话,阿木沙礼惨叫一声,捧着头蹲在了房门口,放声恸哭。

“是个格格呀,四肢健全,足月产的格格……我剪的脐带,我拍着她的屁股,听她哭出了第一声啊……我给她擦的身子,我给她裹的襁褓,亲手把她交到了莽古济福晋……”

“不要说了!”国欢怒斥,可是声音太过低哑。

“不要说了——”阿木沙礼同时爆出一声凄喊。

那一年,她历经磨难,醒来后额涅对她说,孩子生下来就夭折了,是个死婴。

她信了。

事实是,当时内心深处不管信不信,她都让自己去信了,她让自己相信了这么一个结果。

因为她身体不好,孕期太过艰难,磨难重重,所以孩子生下来就是死的。

她信了。

这是她选择的结果。

为什么要告诉她,孩子生下来是活着的?

为什么要告诉她,孩子是健康的?

为什么要告诉她,孩子是活生生的被她抛弃,活生生的……因为她的选择而死去的?

为什么要告诉她?

为什么?

第四十四章

莽古济没想过女儿会突然回家来,这几日兵困马乏,八旗将士虽胜了却亟待休整,昨夜佳穆莉一路哭着回来说姐姐病了,她正忙着安顿凯旋归来的武尔古岱等人。这几日日夜行军,长途奔波把武尔古岱折腾得筋疲力尽,到家后边用饭边打瞌睡,草草用了点吃食后连洗漱都没来得及,脱了外衣往床上倒头便睡了过去。

莽古济把跟着佳穆莉的侍女叫来细细询问后,得知大女儿只是困乏脱离导致昏睡,心中大定,入夜后又找来乌吉嬷嬷,嘱咐她等明天一大早去女婿家去看看。没想到一大早乌吉还没出门,阿木沙礼反倒找上门来。

莽古济看女儿气色不大好,只以为是这几日累的,并不曾留意,反倒是上了年纪,眼老昏花的乌吉率先觉察出了不对劲。

乌吉将一屋子的奴才都打发了出去,莽古济再笨拙迟钝也终于发觉女儿的异样,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跟女婿吵架了?”这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婚后五年这对小夫妻除了没有子嗣外,恩爱日重,相敬如宾,早已过了磨合期。

“额涅。”从进家门起便犹如魂游天外的阿木沙礼突然开口,“我的女儿葬在了哪里?”

乌吉嬷嬷心头咯噔一跳,脸色不觉大变。

莽古济先是面带迷茫,待慢慢回过味来吼,不禁激动的从炕沿上站了起来,高声道:“什么女儿?你在胡说什么!”

“额涅,五年前,我生的是个女儿,是不是?”

莽古济又急又气,冲上来捂女儿的嘴,乌吉嬷嬷更是及时闪到门外张望,确认四周并没有人偷听。

“你好端端的提这个做什么,不是说好那事已经过去了,怎么又去想这些。”

阿木沙礼力气出奇得大,使劲挣开额涅的手:“那便是真的。”

不过数日未见,女儿的变化却十分大,和上一次相见时相比,原本丰润的下巴瘦出尖角,脸色白皙中透着不正常的蜡黄,一双点墨般的大眼睛兀楞楞突起着,瞳仁幽深,犹如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莽古济心头怦怦直跳,女儿这副形容竟宛若六七年前那般,人不人鬼不鬼,阴气森森。

“阿木沙礼。”她心疼女儿,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鬓角,虽说女儿已有十七岁了,可在她这个当额涅的眼中,女儿依旧是自己怀里那个爱撒娇的甜妞儿,也正因为她心存歉疚,感怀女儿过去那般天真无邪的娇憨,她把这份爱意都填补到了小女儿身上,不知不觉间将佳穆莉宠得比当年的阿木沙礼更甚。

听着额涅充满爱意的一声呼唤,那张看似麻木的脸上,终于动容,怔怔的落下泪来。但这不过是转瞬间的变化,泪水溅落在地的那一瞬,她的表情猛地狰狞起来,甩开莽古济的手,咬牙道:“额涅您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女儿求过您,不要将我嫁给伤害过我的凶徒……额涅,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你分明知道……分明知道……”她先还努力告诫自己得镇定,可当真把话从口中说出时情绪便不受控制的激动起来,连带的气息也乱了,痛不欲生,整个人瘫坐到了地上,“我好疼,好疼……”她撕扯着自己胸口的衣襟,泪如雨下,“可我却不知道我究竟哪里在疼,我到底该恨谁,我活着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呀——”她双手握拳,一拳一拳的砸在地上,似乎唯有这样才能减少些身体四溢的痛楚,“你们……你们为什么都要骗我!我嫁给了伤害我的凶手我却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让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第四十四章

莽古济颤抖着双唇,数次想打断她的哭闹,可几度开口却发觉自己根本无从说起,最后见女儿哭得崩溃,她终于醒过神来,大叫一声,一巴掌拍在女儿背上,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她打得身颤手抖,阿木沙礼哭得愈发凄厉,莽古济心头一酸,忍不住也掉下泪来,手里攥紧了拳头,依旧砸着女儿的背,边哭边打骂道,“你个不省心的东西!你是要闹到所有人都知道吗?你……你怎么就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了!”

乌吉嬷嬷见母女两人各哭各的,闹的一发不可收拾,忙过来劝道:“大格格快收收心思吧,这些年灌下多少药进肚子,吃了多少苦,好不容易日子才好过些,你怎的又听风便是雨起来。福晋是你的额涅,她为了你操碎心了,你讲这样诛心的话,让福晋情何以堪?”

阿木沙礼跪坐在地上,失声恸哭:“国欢都承认了,他都承认了……”

莽古济伸手拧她的嘴:“你是要生生气死我!你有本事出门到大街上嚷嚷去,我管不着你了,我也不管你了,你不要脸了,别拖累得你妹妹跟你一起没脸,你妹妹以后还要说亲找婆家呢……”

乌吉见莽古济这会儿脸色雪白,知道她是真伤心,气得狠了,居然连说话都不假思索起来。眼见得再话顶话的顶下去,这母女俩的情分还真能给弄拧了。

“福晋你缓口气,好好跟大格格开解开解,她只是一时激动,脑子转不过弯来!”乌吉将将莽古济拉开,不让她再打阿木沙礼。“大格格,你快别哭了,有话好好说,这里头真有误会,不是三言两句能够说得清的,国欢阿哥没有对不起您,福晋更是全心全意为您着想,您可千万……千万不能一时糊涂,口不择言,最后让亲者痛仇者快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