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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为偶(160)+番外

睁眼看去,却是一男子骑马跟车而行,因是逆光,一时瞧不清长相。她正疑惑,那人却抬手冲她招了招:“出来吧,我与你说件事。”

这一开口,倒叫她认了出来,不是旁人,正是岳托。

这一下,阿木沙礼顿时变了脸色,把窗子砰的关上了的同时,身体也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不小心压在了佳穆莉脚上。

佳穆莉哎哟唤了一声,揉着眼睛醒了过来,嗔道:“姐姐你做什么呢,压疼我了。”

阿木沙礼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砰直跳,似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惊惧什么。佳穆莉翻了个身继续蜷着,嘟哝道:“什么时候吃饭呀,我都饿了……”

恰在此时,车厢外壁上扣扣响了两声,阿木沙礼的心跟着砰砰狂跳了两下。隔着车壁,那醇厚的嗓音却似乎紧贴在耳边:“你若不肯出来,我便上车与你说。”

她心里一惊,瞥了眼和衣而卧的佳穆莉,犹豫片刻,低头钻出车厢。

这才一出来,腰上便是一紧,没等她反应过啦,已是腾身离了马车。岳托将她抱上马背,她还没来得及跟车夫关照一声,便被他策马偏离了行进的队伍,跑向山冈。

莽古济使劲抽了口烟,开口时烟雾从她口鼻拥出,瞬间弥漫了整个车厢,同时也让坐在她对面的哲哲看不清她脸上是何表情。

许是揣摩不清对方的心思,哲哲终于停下了话题,端庄娴静的面容上滑过一丝讪色。

莽古济的旱烟抽得愈发凶了。

到最后还是萨茵打破了沉寂,笑着对哲哲道:“真是辛苦你为了我们两家的事跑这一趟。”转向莽古济,“说起来,我也算是男方长辈,我的好嫂子,其实真不用我自夸,我家大阿哥是个怎样的人,你也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莽古济只是沉默着不接话。

哲哲嘴角抽了抽,终还是忍不住把话又重新提了提:“我们贝勒爷也晓得莫洛浑姐弟犯的错与你们两家不相干……”

莽古济放下烟杆,伸手推开一面车窗,车厢内的烟雾随着卷入的风沙迅速散去。

“这是我八哥的意思?”

哲哲微笑:“岳托阿哥托我们爷保媒,我们爷的意思……两家亲上做亲,也不用为了些许小事犯难,往后啊,有劲往一处使,可不比蛮干胡来的好。”

这话说的含糊的,既不接莽古济的原话,却又隐约把皇太极的意思捎带到了,着实滴水不漏。

莽古济虽是个鲁莽性子,但并不愚钝,生在这等样的家庭里,虽说女真人说话做事爱直来直去,但那些话里有话的弯弯绕也并不是没有过。皇太极让哲哲出面保媒,说的好听是让两家结亲,但背地里却不外乎有利诱威逼之意,若是两家结亲可成,则莫洛浑姐弟闯下的大祸不会再对他们家有任何牵连,仅冲着这一点,莽古济不用去问丈夫,也知道武尔古岱肯定是千肯万肯的。皇太极抛出的诱饵太合心意,容不得武尔古岱拒绝,但让莽古济犹豫不决的却是另外一桩事。

作为额涅,莽古济十分了解以大女儿的性子是很难接受岳托的,然而,她并不仅仅只有阿木沙礼一个女儿。她的小女儿已初长成,步入婚龄,佳穆莉娇憨任性,和四贝勒府上的豪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门亲事若能成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佳穆莉喜欢豪格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考虑到豪格至今仍是四贝勒府上的独子,而皇太极如今正当得势。

莽古济沉吟着,天平在两个女儿间来回牵扯。

哲哲状似闲聊轻轻落下最后一个筹码:“我头回替人说媒吧,也不懂规矩,所以啊,两位也莫太当真,若是为难就当我没提过。其实我今儿跑界藩城主要是为了过去打前站,你们也知道的,我们府里的大福晋怀相不太好,医官叮嘱不能太操劳,我们爷惯是个会心疼人的,所以少不得只能让我往新宅子那多跑几趟,别到时候搬家一看才发现少添置了东西。”

萨茵笑着接话:“葛戴是个有福气的。”伸手在哲哲膝盖上拍了拍,“我瞅着你这长相也是个有福之人呢。”

莽古济眉梢一挑,也不绕弯,直言不讳地问道:“葛戴这胎怀的是阿哥还是格格?”

第十七章

阿木沙礼吃了一鼻子灰,眼瞅着身后的队伍越来越远,人影终是没入山冈草棘之后,而扶在自己腰上的手,掌心却是越来越烫。风在耳畔呼呼的吹,鼻端呛到的尘土似乎也不再重要,她的满腔心思都被那灼热滚烫的温度吸引过去,只觉得那隔着那只手的衣料单薄如无物,那股源源不断的热量熨烫得她全身都要燃烧起来。

而恰在此时,那手却猛地从她腰上挪开。紧贴在她后背上的宽厚胸膛也遽然远离。

岳托跃下马背,走到马首前,抓着辔头,深邃的眼眸稳稳当当地凝视着她。

阿木沙礼与他视线一触即离,螓首蛾眉,在刹那间竟透着一丝儿小女儿姿态。

岳托忍不住一笑,竟不由自主地伸手想去摸摸她的脸蛋。阿木沙礼胯下坐骑不适应被陌生人骑,一个劲地打着响鼻,岳托回了神,伸出的手落了下来,尴尬得拍到了马首上,轻轻抚了抚。

这个小动作,阿木沙礼并没有觉察到,她这会儿正为自己莫名其妙就轻易跟了岳托脱队独行而深感懊恼。这般忐忑不安的感觉令她心生厌弃,这种情绪没有丝毫掩藏地挂到了她的脸上。

岳托肃容,抬头问道:“上次与你说的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阿木沙礼心下一悸,抿紧唇不说话,脸上的红润褪去,再无半分笑意。

岳托却是个有耐性的,不以为忤,反接着说道:“你上次借你阿玛额涅的由头挡了我,既你讲了婚姻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没有不允的。”说着,不由放柔了声,连他自己都没觉察言行间已是带了股讨好之意,“我求了四贝勒保媒,这会子哲哲福晋请了你我两家主事的大福晋正在说这事哩。”

阿木沙礼脸色遽变,抬头叱道:“你究竟想要图什么?”

她声音尖利,胯下坐骑受惊,四蹄踢踏不止,岳托只得使劲拢住辔头不松手,偏这时眼前白芒一闪,灼灼寒意直劈向面门。饶是岳托反应迅敏,却因为手上不敢松劲,仰头避让不及,那刀锋带着冰冷的寒气贴着他的左侧眉骨一闪而过。

刀是好刀,精钢制成。

这把腰刀是岳托人生里第一次拥有的心爱之物,因为得来不易,以至于他格外珍惜。每日不忘细心擦拭,精心保养,这刀口有几分长,刀刃有几许宽,甚至于五指握紧刀柄时,刀身有几两重,这记忆都似已深深刻入他的骨髓般清晰。

他更记得,自己当初把这把刀送出去的原由!

彼时,他怀着怎样的心情把刀交到了她的手上,他说过的话如惊雷般在脑海里炸响,往事历历在目。

“……这柄刀算是信物,我岳托发誓,今生今世欠了你的,我不逃,不避,你但有所求,不论何时何地,都可来找我索取……”

后仰的身形一顿,足下发力,他像是石杵般伫立在原地,靴底深深将草皮踩出一个凹坑。

马嘶声突然停了。

额前至眉梢,划拉出寸许长的一道口子,深可见骨,鲜血淋漓淌下,映红了她的眼。

他没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她的恨意依然如此浓烈,她对他防备至厮,竟是在衣襟内暗揣了腰刀而来。

岳托心中大恸,痛苦地闭了闭眼,血水渗入了他的左眼,火辣辣的疼。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半张脸。

阿木沙礼表情有点呆滞,双手颤颤地握着刀柄:“为……为什么……你明明、能躲开……”

伤口太深,鲜血顺着脸颊流淌到下颚,滴滴答答地染红了衣领。

“我想娶你。”岳托怅然地睁开右眼,伤口带动左半边脸的肌肉抽搐,使得他脸上的表情似痛苦似狰狞,可唯有他胸腔振动,从喉间逸出的那声叹息,却是异常的温醇,夹杂着无比真挚,令人动容。他忍痛一边儿倒抽着冷气,一边说着心里话,“你要我把心剜出来给你看吗?它的颜色肯定也是红的……”

“为……为什么?”她颤颤的嗓音破碎,表情像是在哭,眼眶却是异常干涩,没有一滴眼泪,“我不喜欢你……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嫁你?为什……”

“你喜欢我!”他打断她的话,说的斩钉截铁。

“什……么?”她觉得他很可笑,横刀立在胸前,只有她自己清楚,握刀的手虚软得五指都握不拢,她生怕下一刻刀会脱手落地。

“你喜欢我!你是喜欢我的!”

“胡说!”她怒了,“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岳托!爱新觉罗岳托!”仅靠一只眼视物,他已经没法看清楚她的样子了,于是他抬起左手朝脸上随便一抹,满手鲜血糊开,他努力睁大双眼,目光火热地凝视着她,“杜度的海东青!你若不在意我,你何故冒险去撩拨那畜生,你拼着自己受伤也要维护我,你敢说你心里没有我?”

阿木沙礼一凛,整个人都呆了,似乎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表情愈发的茫然。

岳托一鼓作气地说:“你忘了吗?你小时候待我明明与杜度、国欢他们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