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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为偶(78)+番外

“嗳。”乌吉嬷嬷一口应下,喜出望外的出了房间,可等她看清敦达里臂上那展翅能有三尺许长的鹰隼时,不由犯了难。

门莹胆子大,毛遂自荐道:“不如让奴才来试试。”说着,伸手欲从隼的背后抓它。

手伸出去的同时,敦达里胳膊向前一避,门莹扑了个空。

“你以为是抓老母鸡呢?”

敦达里的话让门莹俏脸一红,心里发虚嘴上却不肯认输道:“我看它也挺乖的。”

敦达里生得好看,即便脸上不笑,也是一副赏心悦目的样子,可门莹却在他的注视下,越说声音越低,最后缩了缩脑袋,低头不语。

“我给大格格送进去吧。”敦达里建议道,“这畜生认生,若是伤了大格格……”

乌吉嬷嬷思量反正阿木沙礼躺在床上不起来,有床帐子掩着,即便敦达里真进了房间,也看不到什么,何况还有自己陪着,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便答应了。

敦达里进房的时候,先是被这一屋子浑浊的味道惊到了,保守估计,这间房至少也该有三天不曾开窗通过风了,偏偏这会儿春寒已过,外头积雪在消融,屋里头炕烧得却依然很旺,铺面而来的正是那股叫人浑身难受的燥热和浊气。

海东青显然很不适应这样的环境,一进门就开始不停的煽动翅膀,躁动不安的在敦达里的胳膊上蹦跳。

“格格,海东青带来了。”

乌吉嬷嬷掀开床帐的一道缝,从敦达里的角度望去,并不能看见床帐内的情景,只隐约听见披衣的窸窣声,而后,有一只雪白的手从床帐里伸了出来。

“给我瞅瞅。”手的主人说道。

手的主人有着一张比手还白的脸,许是太久没有见阳光,那张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瘦得两颊无肉,映衬得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大得可怖。

第七章

乌吉嬷嬷将床帐子撩起一角,阿木沙礼精神尚可,那双大得出奇的大眼睛里露出几分温柔之意,虽然敦达里明知道她看的只是海东青,却不知为何心头一软,不忍再让这枯槁憔悴的少女多等一刻,举着海东青三步并作两步地踏上前,单膝跪地道:“格格请。”

阿木沙礼笑得温柔:“是个好猎手,送来给佳穆莉便是明珠暗投,可惜了。”

敦达里道:“小格格已把它转赠给格格您了。”

阿木沙礼摇头:“跟了我也没什么差别。”她说话很慢,可即便如此,多讲几句仍是消耗了她不少体力。“你还是带回去吧。”

敦达里看她实在辛苦,只这片刻功夫,额上竟已冒了一层薄汗,他躬身应下,慢慢退出。乌吉嬷嬷正要将帐子放下时,敦达里忽然说了一句:“格格是个福大的,总能心想事成的,今日不成,明日也能成的。”

他这句话没头没脑,不等乌吉嬷嬷脑子转过弯来,他人已走了出去。

乌吉嬷嬷纳罕道:“八爷跟前的奴才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了,说话颠三倒四的,大概脑子不太好使,这样下去怕是连媳妇都不好找了。”

“八舅岂是以貌取人的人。”

“你这孩子是不知道呢,八爷的母舅家是叶赫那拉氏,那可是尽出美女的一家子。八爷从小看着那个第一美女长大的,自然喜欢看漂亮的人。其实人都这样,不是非要以貌取人,但谁还会故意放着漂亮的不喜欢,偏去喜欢丑怪的?”

阿木沙礼呵呵一笑,听不出是喜是嗔:“我却信八舅不是这样的人。”她在床上躺平,望着床顶,突然问道:“今儿个初几了?”

乌吉嬷嬷笑道:“格格糊涂了,今儿已是三月廿五了。”

“是么?”被下的手慢慢抚上小腹,那里平滑如故,“的确是我糊涂了。”

声音低迷,渐不可闻。

乌吉嬷嬷在床头等了一会儿,侧耳听到一阵均匀的呼吸声,这才将提拎的心稍稍放下。等走出房间后,发现敦达里已经不在明间,只门莹和文清两个丫头正一脸绯红的在互相嬉笑打闹。

“胡闹什么,客人来了,你们连口热水都没有准备,一个个都不知道干什么吃的。”

门莹和文清不敢顶撞,只得敛着身挨训。

豪格陪佳穆莉玩了一下午,到晚上还不肯走,最后被敦达里扛在肩上抱走了,临走还不死心地拉着佳穆莉的手,大吵着要把妹妹一块儿接家去。

那会儿莽古济才刚刚回来,也不知道她出门这一天忙了什么,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济,似乎极为疲惫。

晚上从衙门回来的武尔古岱,在饭桌旁听乌吉嬷嬷叙述豪格的事后,倒是大为赞赏地说了句:“曹孟德骂汉献帝时曾说他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如今我们的日子越过越好了,手里银帛多了,奴才也多了,我瞅着这些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阿哥们,身边不仅额涅宠着,还都备了乳母,甚至贴身丫头……养得一个个娇气十足。还是皇太极有远见,豪格出入没有乳母丫头追随,只让一个半大不大的少年陪着,不错,真是不错。豪格将来肯定有出息!”

第七章

莽古济道:“可也有人说,皇太极对这个独子太过严苛了呢。”

“慈母多败儿,虎父无犬子。你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阿哥就该有个阿哥样,又不是养格格,那么娇养着做什么?”

武尔古岱多喝了两杯酒,说话也随便,没想到却刺激到了莽古济。莽古济突然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酒碗,怒道:“你什么意思?是我让你绝后了?你这是再怪我生了女儿吗?”一个多月紧绷的那根弦不知怎的突然就断了,她哇的声哭将起来,“我是把阿木沙礼娇生惯养着了,我疼她爱她,捧在手心里,呵口气都怕把她吹化了。她从小就乖巧听话,虽不是拔尖的,可比起这满城的贵女来说,她比谁差了去了?她现在落得这样,能怨得了我吗?是她不洁身自爱惹来的麻烦来?”

武尔古岱慌道:“你这是又哭的什么劲?我哪里是这个意思?”

“阿木沙礼!阿木沙礼……”莽古济哭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武尔古岱忙上前抱住她,替她揉着胸口顺气,又担心她激动之余胡乱说话,忙将屋里伺候的奴才全都遣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相拥抚慰的夫妻俩。

莽古济用帕子擦了擦眼泪:“不管怎么说,阿木沙礼都是我的心头肉,我不愿委屈了她,明儿早起我就让人把聘礼送回去。”

武尔古岱一愣:“送回去?你这是何意?”松开妻子,他猛地回过味来,惊呼,“你要退了国欢的亲事?”

“是,我要退亲。”莽古济斩钉截铁地道。

“为什么?国欢女婿哪里不好?这亲事都已经聘下了,满城皆知的……”

“满城皆知的是褚英谋逆问罪。如今褚英失势已成定局,我不能委屈了我女儿!”

“正是因为褚英犯错,如今撑起门户的就是已经成家的长子杜度。你想啊,原先大家都觉得国欢是要守户的,若褚英未曾失势,这个便宜倒不好由着杜度占了去。褚英不在,杜度守户,幼弟尼堪由杜度抚养,国欢若是成家后析产分户,我们只要给阿木沙礼多陪些嫁妆,不愁女儿女婿没好日子过。再者,你等他们以后有了孩子,还可以找机会把他们接回家来住,我们没儿子,以后就靠女婿赡养不也挺好?”

“好什么呀?国欢从小病歪歪的,算命的都说他是夭寿相,你指望他来养你?呵呵,那得看他有没有命活那么长?”

“唉,你这人岂能言而无信?既说好了把女儿许给国欢,怎么又能随便更改呢?”

“我为什么急着把阿木沙礼嫁出去你难道不知?我那时候急昏头了,仓促之余随便捡个人都当宝一样看了。如今阿木沙礼有了身孕,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成亲,少不得得拖到明年去,把这些事处理干净了再嫁人也是一样的。”

武尔古岱跺脚:“你怎么能这样,阿木沙礼已非处子之身,你能把她嫁去哪样的人家不遭人嫌弃?国欢是最好的人选!”

莽古济冷哼:“谁说只能嫁国欢?我今儿已经托了媒婆上门去说合了,若行得通,下个月我就给他们过六礼。”

“谁家?还有谁家的孩子能娶阿木沙礼?”

“我二哥代善家的岳托!”

咣当!武尔古岱手一抖,桌边的酒碗被碰翻在地,酒水四溅,惊得炕上窝着的一只黑猫“喵”的一声惊跳起来。

第八章

三月廿六,褚英因不肯悔改,最终被送往高墙内拘禁——这个自从幽禁死舒尔哈齐后,人人避之不及的荒僻之所,迎来了新的阶下之囚。

褚英被挪至高墙的消息让莽古济更加坚定了要与国欢取消婚约的决心。当天晌午,拿了喜钱的媒婆喜笑颜开的敲开了二阿哥古英巴图鲁家的大门。

同一时刻,莽古济在家中命人将所得八抬聘礼全部装箱,乌吉嬷嬷很是不解,而那些东西在装箱时让门莹、文清两个丫头惊叹连连,只觉得珠光宝气,一双眼根本看不过来了。

“福晋究竟是为什么要退亲呀?”门莹舍不得关上抽屉,手指恋恋不舍的抚摸奁匣,“我本以为国欢阿哥是次子,怕是轮不到他承袭旗主的位子。可是……瞧瞧这些,即便是没有旗主之位也没什么要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