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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你爱我,一辈子,好不好/一千零一叶(出书版)(13)

手机里传出“当啷”一声响,这个声音她很熟悉,正是蛋糕店门前的铜制风铃发出的响声。这下她更震惊了,连喊了好几遍“清晨!”可手机那头除了呼呼的风声之外什么回答都没有,她焦急万分,握着手机等了大约半分钟,就听一个声音在怒吼:“回去——”

然后手机里传来一通杂音,像是有人在互相拉扯,期间偶尔夹杂着模糊的对话。

“……我得……去找……”

“……你才刚回来……”

“……”

又是一通杂音,像是奔跑、拉扯、喘息混杂在了一起,千叶听得心惊肉跳,没曾想手机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她吓得发出一声低呼,心脏几乎休克,可就在这时手机挂断了,听筒里只剩下了嘟嘟嘟的声音。

啪嗒!手机失手落地,几秒后,脸色煞白的千叶回过神来,一把抓起地上的手机,手指颤抖地摁了回拨键。

号码拨出去,却迟迟没人接听,她心提到了嗓子眼,只差没嘶声尖叫,就这样坐在客厅的地砖上,她不死心地一遍遍摁重拨键。也不知等了多久,她听拨号音听得神经都麻木了,电话猛地通了,手机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清晨睡了,有事请明天再打吧。”

因为太意外,千叶竟没能及时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时,手机里只剩下忙音。她犹豫了会儿,再次回拨,对方居然已经关机。

千叶一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到了凌晨五点半就再也躺不下去了,睁眼后果然发觉眼皮虚肿,即使用冷毛巾敷了半个小时也没能减退眼内的血丝。

翻出前年买的那件米白色长羽绒服穿上,客厅的椅背上搁着清晨的绒线帽和围巾,她站在试衣镜前,从镜子里盯着那两样东西默默地看了很久,随后找来一只塑料购物袋,将帽子和围巾塞进袋子。

连续下了七八个小时的雪,地面上堆出了厚厚的一层积雪,鞋底踩在雪上发出软软的嘎吱声,像是睡眠不足的人发出痛苦的呻吟。千叶的思绪不知怎的忽然飘回到了老家,她穿着棉袄在及膝深的雪地里蹦跳着,小脸冻得通红,妈妈站在门口大声喊:“路上小心,别贪玩……”

皮靴内衬的毛绒其实并不厚,她跺了跺脚,发觉脚趾已经麻木了。清空脑子里闪过的妈妈的影子,她爬上了公交车,找了张临窗靠后的空位坐下。因为是早班车,车上只寥寥的坐了一对男女,加上千叶和司机,一共四人。

那对男女就坐在千叶前面,女的上车后没多久就开始打瞌睡,脑袋晃得东倒西歪,男的手里拎着牛奶、面包,刚拆开包装却发现身边的女友只差没鼾声如雷了,他用手肘想去撞醒她,可手停在半空中后却又收了回去。

公车停站刹车,那女的脑袋一歪,“砰”的一声直接撞到了窗玻璃上。千叶本已昏昏欲睡,被这声音吓得睁大了眼。前座的女人捂住右半边脑袋,长长的披肩卷发遮住了半边脸,那男人张嘴想骂人,可话到嘴边却变了味:“那么想睡不能歇家里睡个够吗?”

那女人嘟哝:“要上班,要挣钱,要吃饭……”声音糯糯的,却把话顶得那般的理直气壮。

千叶精神一振,那声音听起来有点儿熟,倾过身体去看那女人的侧脸,还没等她看清楚,那男人已经暴走了,从座位上跳起来,拖着身边的女人直奔车后门。

车子重新启动,千叶透过车窗看着车站上那对下车正在争执不下的男女,男的气宇轩昂,女的娇小玲珑,果然就是自己那位早出晚归的芳邻。

那一站下了两个人,上来了四个。千叶睡意浓烈,可混沌的脑子里却反反复复地回想着李颖说的那句话:“要上班,要挣钱,要吃饭……”这似乎是每一位正在这座城市里挣扎度日的上班族的无奈心声。

鼻子一酸,她急忙将脸转向车窗玻璃,车外天光曦薄,街上的机动车辆三三两两,但每隔一段道路便可见街边正埋头扫地的环卫工人。千叶眼睛发涩,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如果可以,她也想不去上班,也想像昨晚那样躲在被窝里,无论是欢笑还是哭泣,那样默默的一个人待着。

上班,意味着她要面对很多现在并不想面对的人或事。

譬如……Ivan!

千叶痛苦地发出一声低咽,随着公交车的颠簸,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正不断拿自己额头撞玻璃的花痴女,这样的最终结果是她的异样成功惹来车上某位乘客的一声嗤笑。

千叶倏然扭头,正巧那乘客也正从别的座位上向她猫腰蹭过来,屁股刚挨到她旁边的座位上,还没坐实,车身猛地一晃,两人的嘴险些接触到一块儿。

千叶吓了一跳,凌向韬也被这个意外搞得愣了一下,好在他马上就反应过来,笑嘻嘻地打招呼:“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其实这句话正是千叶想说的,她对凌向韬这人印象还是比较深的,但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她觉得他俩就好比坐一辆车的两个乘客,即使现在坐在同一辆车上,也只是两个陌生的乘客罢了。

真的没想到他会坐到她身边,还把明明不相熟的关系拉近,搞得他俩很熟稔似的。

“你不是有车吗?”她成心嘲讽。

“车坏了。我昨晚去朋友家打牌,结果早上发现车坏了……”他摊着手叹气,“我本来打算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再上班,现在看来不行,这破车能准点晃到公司就不错了。”

千叶抬头看了看车前电子屏显示的时间,今天她比平时出门早了至少一小时:“你家住哪儿?”

“润香榭。”

“啊?”千叶以为自己听错了,H市区大大小小几百个小区楼盘,她不可能都听说过,但润香榭这么有名的高档小区相信听过的人都不会轻易忘记。三年前开盘时就高调宣传会员制买房,使得那些购房者就算是拿得出几百万的购房款也得先搞到会员资格。而去年润香榭现房交付,据说环境和配套设施齐备,和当初宣传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点儿都没有其他楼盘那种夸大宣传的造作虚假,于是润香榭的房价一度被炒到全市最高,成为一个令普通小市民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之地。

一个能住得起润香榭的人,拥有一辆车代步应该也不算什么难事吧?

千叶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看凌向韬的眼神变了:“租的?”

“我爸妈给买的,跃层小户型,上下两层加起来也就九十多平米,不怎么宽敞。平时一个人住着还凑合,带朋友回去打牌什么的就不行了,太挤。”

千叶倒吸一口冷气。

凌向韬的确如行政部的女同事形容的那样,五官端正,长相帅气,特别是说话的时候嘴角老向上翘着,看着很亲切,这大概也是他跑业务拉客户的必杀技——长得好的人就是这么占优势。

但现在千叶听他用那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说话,哪怕他脸上笑容绽放得再亲切,也挽回不了她内心里想掐死他的冲动。有些人天生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千叶知道人跟人没法比,她并不嫉妒别人的好命,毕竟先天的条件她没得选择,她不可能去责怪生养自己的母亲没有给自己创造一个优越的先天条件,但她终究有着正常人的七情六欲,所以她听了凌向韬的一番言论后,对他的好感值已经直线降到负数。

也许是嫉妒,也许是恼恨,那种强烈的失落情绪甚至已经掩藏不住的摆到了她的脸上。千叶冷淡地转过头,看向窗外:“你可以去打的,没必要挤这破车。”

凌向韬并没有察觉到千叶的变化,他只是尴尬地挠头,压低声音说:“不瞒你说,我昨晚输得真叫一个惨,只差没被他们扒内裤了。”

因为凑得近,鼻端竟能嗅到她头发上使用洗发水后的淡淡清香,一时意识到男女有别,这才惊觉自己出口的某些词语太过直白。他急忙往后仰了仰,幸而千叶的注意力仍放在别处,并没留意到他的异样。

“输了多少?”她睁着眼睛无意识地问,车子经过地道,反光的玻璃上映照出她无神的表情。

“不多……”他本想照实说,可玻璃上的那对眼睛盯得他心里直发毛,只得省去了一个零,含含糊糊地说,“也就一两千块吧。”

但这个数目仍然让千叶奓了毛,她猛地扭过头来,近乎悲愤的瞪视他。一两千块,她一个小出纳辛辛苦苦干一个月连工资带奖金也就两千五,他一晚上打牌竟能输掉她将近一个月的薪水。

凌向韬再迟钝也能品出她眼中的鄙色了,他很想跟她解释自己打牌其实很有分寸,昨天失手纯属意外,可这句话在他舌尖上滚了三遍愣是没能说出口。

这时车已经开到了市区,千叶霍地站了起来,抓着手提包从凌向韬身前挤了出去。

下了公交车,迎面寒风凛冽,她刚准备将羽绒服的帽子兜头上,身后凌向韬已急匆匆地叫住她:“苏千叶,你等等我!”平时他出门开车惯了,所以身上的衣服穿得并不多,再加上昨晚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气温更是降到零度以下,毫无防寒准备的他这会儿站在站台上冻得瑟瑟发抖,脸皮发青,说句话也在不自觉地打颤。

千叶回头,凌向韬将手里的塑料购物袋递过来说:“你落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