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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遇而安之宅门旧梦(47)

“菊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郭大路担忧地问,“听说俺昏迷了很久,刚刚说赐婚,是什么意思?”

沈菊年不答,反而问道:“郭大路,为什么……你会在宁王军中?那之后你去了哪里?”

郭大路一怔,略想了一下,才将事情经过告诉沈菊年。

原来那日安州事变,郭大路匆忙间只救走了天宝,背上中了一刀,从山坡上滚落下去。当时天色已黑,下方又是乱石滩,那些官差便没有下来查探,郭大路将天宝护在怀中,躲过一劫。

彼时宁王军中,负责金陵内部攻破的第五纵队首领,正是郭淮南之子郭雍。郭雍自金陵回军时看到奄奄一息却求生意志坚强的郭大路,便让人顺手救了他,带到宁王军中。

郭大路清醒之后,本想直接回金陵,但是战火纷飞,连家书一封都难以送到,最好的选择,就是直接杀向金陵。有些人对军事与兵法有天生的敏锐度,郭淮南发现,郭大路便是这样的人。几次大小战役,郭大路屡立奇功,引起了宁王注意,被委以重任,负责攻坚战。

当时郭雍与郭大路兵分两路行动,对方将主要兵力集中在郭雍一路,郭大路成功破城,郭雍却死于敌人箭下。

郭淮南痛失独子,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郭大路与郭雍年龄相近,更受郭雍救命之恩,受郭淮南知遇之恩,便几乎是顺理成章地,认郭淮南为义父,改名郭雍,以慰藉郭淮南。

自此以后,军中诸人便只知有郭雍,不知有郭大路了。李群萧锦琪也断然想不到,名将郭淮南之子,竟然会是郭大路。

后来金陵一战,郭雍为救宁王身中毒箭,本想入城便寻沈菊年,结果又被延误了。

沈菊年听他一番描述,心里便明白了大概,只是有些好奇道:“你怎么会挺身而出,为宁王挡箭?”她所认识的郭大路,会为路边的老农挡箭,却不会为宁王挡箭。

不提也就算了,一提,郭雍就怒了。“哪个王八羔子,推了俺一把!”

第四十六章 恕难从命

更新时间2010-2-1 13:57:02 字数:3665

 沈菊年怔了一下,忍不住笑了出声。

是了,这才是他。

“郭……郭雍。”沈菊年心想,既然改名,那以后她也这样叫他吧。“你心里,是不是有玉宁公主?”

“菊年,你不要胡思乱想!”郭雍慌了,急忙摆手,“俺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了,绝对不会和其他人牵扯不清的!”

沈菊年心里叹了口气,郭大路说得对,有婚约的人,不该和其他人牵扯不清。

沈菊年微笑着说道,“郭雍,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家人。”

郭雍笑呵呵,有些手足无措道:“俺也是……”

“你好好养病,我便住在隔壁,有事让下人唤我一声便是。”沈菊年留了话便离开了,出门的时候,果然见玉宁公主寒着一张俏脸立在门外。

“公主。”沈菊年微一曲膝,淡淡点了个头。

“沈菊年,你是什么意思?”玉宁公主声音沉了下来,一双凤眼死死盯着沈菊年,“封为郡君,嫁萧四少为平妻,你有什么不满意。”

沈菊年眉梢一动,“公主这话让人委实费解。若陛下以万里江山为嫁妆,将公主指给异国王储,公主会觉得满意吗?”

“本宫只要郭雍!”玉宁公主坚决地说。“便是给本宫女王之位,本宫也不稀罕!”

只有在郭雍面前,她才不会自称“本宫”吗?

“这就是了。”沈菊年一笑,“那些不是公主的心愿,也绝非民女所求。”

玉宁公主一怔,“你不是喜欢萧四少?”

“不,从未。”沈菊年摇了摇头,别过眼,望向天际,“只不过是有心人说有心话,做有心事。”

玉宁公主不解地皱了皱眉,随即脸色一变,“沈菊年,就算你不喜欢萧四少,本宫不会将郭雍让给你!”

一年之前,郭雍,那时候还是郭大路,断然想不到,有一天,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会对他动心,势在必得。或许是后来战场上的历练让郭大路成为了郭雍,没有见过他另一面的沈菊年难以理解玉宁公主的情感,只是心头却浮上一种淡淡的、怪异的感觉。仿佛她才是被毁约的华筝公主,而眼前这个寸步不让的公主却是黄蓉。

郭雍说,将她当亲人,却也未必将玉宁公主当成外人。同生共死过,纵然没有情深相许,却也不至于一分情意也无。

只是因为婚约吗?

沈菊年突然有了一丝迷茫。

她断然不会接旨,但若因此而连累了郭雍,却又该如何是好?

神思不属地往回走着,刚进了府,便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错愕地转过头去,却见进来的是几位宦官和侍卫,当先那一人正是陈太监。

陈太监眼睛在沈菊年面上一扫,尖声道:“圣上有旨,宣沈菊年进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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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纷扬扬下了小半日的雪,到这时方才消停。

勤政殿外的石阶上积满了厚厚的雪,阳光被沉沉的乌云阻隔,天色暗得可怕,午时三刻,却仿佛已近黄昏。

詹春来自勤政殿内走出,小心翼翼合上了门,这才走到石阶下方,对那站了许久的青年官员说道:“李大人,您这回可真把陛下气着了。”

这声音尖尖细细,却又压得低低的,只有李群一人听得清楚。

不像其他官员穿得臃肿,李群长身玉立,直挺的脊梁,一袭沉色官服生生压住了从天而降的万千霜华,冰天雪地之中,只见这一色深沉,触目惊心。

“为臣本分而已。”李群的唇角微抿,眉色略淡,眉线却斜飞入鬓,望去似远山含烟,纤长的睫毛微微翘起,却不卷,眼睫微垂的时候,便掩住了眼底的情绪波动,让人看不出他心中真实想法。本也该是芝兰玉树一人,却不知为何宛若青松立雪,平白添了三分苍凉。

“陛下也是一番好意,平民之身,受封为郡君,这是莫上荣耀了,赐婚萧府,更是殊荣。今日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消息,你还这样绝了陛下的好意,难怪陛下……”詹春来蓦地发现自己话太多了,顿了顿,便在这里打住。

“无功无禄,平民之身却受此大赏,孝期未满而大张婚事,于礼不合,于法不和。”李群淡淡说了一句。早朝之上,他说的话并无半分不是,只不过比较不巧,雪灾之事已然让皇上不悦,民间传言天人感应之说更让他动怒,而他恰在此时驳回陛下旨意,皇帝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不顺心的事太多,自然会爆发。

詹春来随侍左右,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但是伴君如伴虎,殿上那位并不能以常理度之。

不一会儿,外间的小宦官便进来通报,说是沈菊年到了,李群眼神一动,回头向外看去。

她的气色尚不是很好,一路赶来更是不安,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目光扫过勤政殿下诸人,落在了李群眼底,四目相接,彼此无言,却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涟漪散去,目若平湖,稳在波心。

沈菊年走到勤政殿下站住了,等待宦官进去禀告。

李群便站在她身侧,但两人都望着同一个方向,彼此都没有开口,勤政殿外一片悄然,只有积雪被偶尔一来的寒风吹落,发出簌簌的声音。

然而里面半晌没有动静,这种沉默的等待,让气氛变得更加沉重。人的心绪,很容易在等待中混乱,不安,诸多悲观的猜想都由此而来,在面对之前,便已被自己的恐惧吓倒。

良久,勤政殿的门开了,宦官尖声道:“宣,沈菊年觐见。”

沈菊年指尖一动,偏转了头看了李群一眼,正对上他漆黑若夜的双眸,沉沉夜色中,蓦地升起了皎皎月华,映亮了眼底,也映亮了沈菊年的心。

于是微笑转身,继续向前。

光可鉴人的地面没有被烘出一丝暖意,膝盖触地,森森寒意还是透过衣衫传递进了骨髓。

“民女沈菊年,叩见吾皇万岁。”沈菊年低着头,隐约可以从地砖上看到自己的轮廓。

上面那位,却没有回应,只听到翻阅奏折的声音,刷——刷——

半晌之后,仿佛突然想起了下面还跪着个人,皇帝轻咳一声,沉声道:“起来回话。”

沈菊年咬咬牙,“谢万岁。”跪久之后,血液不畅,让她双腿不住打颤,艰难地站了起来。

“太史令以为,你受封为郡君,于礼不合,你亦不会接受,你以为呢?”皇帝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沈菊年蓦地想起萧府寿宴上,那个高大俊朗,气宇轩昂的宁王,无论是否装出来的,倒是比如今多了三分人情味。

他当然不会是真的在问她的想法,而且重点也不是在郡君之事。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民女不敢抗旨,但太史大人所言不无道理。”沈菊年攥紧了手,声音却平静得听不出一丝颤抖。

“哦?什么道理?”皇帝的尾音微微一扬,本来翻着奏折的手也停了下来。

“民女于国家无尺寸之功,分毫之助,无故受封,必遭非议。”

她说的没有错,这案上便有许多奏折驳了这件事,但是……

“云都门有开国平乱之功,你既为云都门弟子,便不能说无功。更何况,朕乃天子,想要赏赐谁,赏赐什么,他人无权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