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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遇而安之宅门旧梦(48)

若是一般赏赐,他人自然无话可说,但是郡君一位,素来是皇室成员,即便是旁支,也是毫无疑问的宗室身份,以平民身份封为郡君,此举确实开了先例。但皇帝眼下说了这番话,却分明是动摇了。之前长时间的等待,沈菊年在思考,皇帝也冷静了下来。封赏皇族女子,嫁与臣子为平妻,本是笼络人心的一步棋,这却不是先例,先例是被封赏的这个人竟然要抗旨。

“赐婚之事,你可有不满之处?”

沈菊年低着头,看不见皇帝的神情,但听话里的意思,似乎只要沈菊年的不满,将会变成皇帝的不满。

“民女不敢抗旨,却也不能领旨。”

“为何?”

“民女一家四口,父母兄嫂皆亡于战乱,时未一年,尚在孝期,守孝期间,民女不敢铺办喜事。圣朝以孝治天下,守孝期间,却风光出嫁,必为天下读书人耻笑,不独民女无颜苟活,陛下亦会因此受牵连非议。”

“守孝?”皇帝故作诧异,仿佛他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事实上,他也确实是方才大殿之上才获悉此事,玉宁公主隐而不报,让他出了这么一个纰漏,让李群处处占理,句句叫他难堪,他才会如此怒火中烧。

历朝历代,治国皆离不开一个孝字,忠孝仁义,孝居其二,若他强行指婚,逼迫他人做“不孝之人”,毫无疑问,那些多事的言官,必会用奏章堆满他的案头。

他不是一个仁慈的皇帝,却也堵不住悠悠众口,但若确实利益所在,他倒也不怕那些言官多事,既可以礼贤下士,也可以灭人十族,詹春来心中认为他不能以常理度之,未必没有道理。

这一道圣旨,是玉宁公主所求,也刚好符合他的政治目的,因此才会颁下——将沈菊年作为一枚深入敌营的棋子,而郭淮南一族,自有玉宁公主前去拉拢。可是他算错了两个人。一个是郭雍,他不会同意被拉拢。另一个是沈菊年,她也不愿意做棋子!

但是。

“君无戏言,圣旨已下。沈菊年,你接旨吧。”皇帝好整以暇地说了一句。

君无戏言?

沈菊年心里一笑。上面这位皇帝最擅长的不就是耍赖吗?空头支票应允了不知多少,最后给的却是断头台上一刀,一刀。

缓缓跪下,沈菊年坚定道:“恕民女不能从命。守孝出嫁,是为不孝。蒙蔽圣听,明知圣旨有误而受赏,累陛下受天下读书人口诛笔伐而不顾,是为不忠。民女不能做不忠不孝之人。陛下若要民女接旨从命,民女唯有一死以明志!”

皇帝挑了挑眉,微有些错愕地看着下首跪着的少女。他从未认真记得这个名字,在他脑海中,所有的只是一颗棋子。若非李群的执意谏言,他不会但在这一刻,沈菊年三个字打入了他的心中。第一次进宫面圣,被他故意晾了半天,无形地施压,却意外地没有看到一个惊恐万状,瑟瑟发抖的平名女子,她不卑不亢,语音清晰,一字字一句句徐徐说来,过错尽揽,却又分毫不让地表明了自己的决心——恕难从命!

难怪,难怪李群会为她进言,原来,这一步棋,下错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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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循循善诱

更新时间2010-2-2 13:42:00 字数:2806

 沈菊年离开之后,皇帝才重新召见了李群。

饶有兴味地打量殿下站如青松的青年,当年殿试之后,李群便扬名天下了,如此传奇的际遇,足以让人谈论许多年。

当时他便想将此人笼入麾下,却不想他走得如此决绝,更想不到的是,不久之后,他会选择做他的幕僚,毕竟,他的父亲是李凌。

李群这个人,给人一种感觉:你以为你看透了他,而其实,你看到的并不是真正的他。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他把李群当宰天下的刀,却也怕一不小心,让刀刃伤了自己。

可原来,他也有弱点。

皇帝心里一笑,虽然要改一改圣旨,不过发现这个秘密,让他心情很愉快。

翻了翻奏章,皇帝缓缓道:“北方雪灾之事,不知李爱卿有何看法?”

“开仓赈灾、平定谣言、稳定人心,既是危机,却也可转危为安,加以利用。”李群不急不缓,字字清冷,掷地有声。

“哦?”皇帝挑了挑眉,“如何利用?”

“自景裕帝下数十年,荒政不振,吏治腐败而途有饿殍,百姓怨声载道,对朝廷积怨已深,陛下若能重振朝纲,监督荒政实施,百姓能得到及时救助,自然对陛下感恩戴德,之前的不利谣言,自会烟消云散。”

民间有一帮腐儒,早已抓住了这次大雪灾大做文章,说是叔夺侄位,天怒人怨,故有灾年。其实雪灾旱灾洪灾,哪一年没有发生几起,有心之人,自会牵强附会。但百姓愚昧轻信,一旦救助不及时,便可能会被谣言煽动,从而起义造反。

这种局面,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不错,这件事必须办得妥帖,来堵住那些读书人的口!”皇帝摩挲着玉扳指,眸色深沉,“爱卿以为谁最合适?”

李群合手一揖:“臣不才,愿领其责。”

皇帝看着殿下之人,墨发垂了一缕在耳边,请冷冷地衬出肤白似雪,他不过二十出头,如何能够压住底下那些官员?

李群见皇帝许久没有回应,顿了顿,又开口道:“难道陛下,不想趁此机会,清除废帝余党?”

皇帝眼睛一亮,笑了。

李群,是一把好刀。

一把真正的好刀,必须要有刀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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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疲惫地合上眼,沉默了半晌,李群轻撩开帘子一角,问跟在旁边的书童道:“菊年回去了吗?”

书童答道:“沈姑娘在宫门口被玉宁公主拦下,说了一会话便一人走回去了。”

“走回去?”李群皱眉,“她是走回去的?”

书童点头道:“来时有宫里的马车,但是回去便没有了。”

李群神色一凛,冷然低喝道:“胡闹!你怎么让她一人走回去!”

书童从未见过他这般愤怒,一时吓得手抖,“奴、奴才……”

李群没有理会他,心里估计沈菊年此时应该还未到家,眉心渐拢,对轿夫道:“加快步子!”

她的身体还没复原,上次为他渡了真气,昨日又受了刺激……

李群下意识地摩挲着半环玉镯,心尖处传来阵阵奇异的酸麻感觉,微睁开了眼,看着手中玉润,眼神不自觉柔和了起来。

——便是有,又如何?

原来,她心里是有他的。

可是,他在她心里,到底是怎样一个存在?他喜欢她脸上微红,低声地唤他“审言”,然后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有了喜欢的人和事。

但是郭雍……

李群蓦地攥紧了玉镯,眼底闪过一丝决绝。

既然她并非对他无情,那么这一次,他绝对不会放手了。

“大人,沈姑娘就在前面!”书童惊喜地喊了一声。

沈菊年一人慢慢地向前走着,来时坐着马车,不觉得如何远,现在一步步走回去,才发现也不怎么近。

李群果然听到了她那句话,可是她竟然说出口了……

初离沈府,或许她心里有的,只是一个剪影,所以纵然遗憾,她也是选择了放手。

安州事变,她身边再无一个亲人。萧锦琪对她好,她也是摆脱不了对萧府恐惧,那样的环境中,只会让她更加思念当年小院里与世无争的平和。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是会想要寻找一个依靠,茫然四顾,除了他,还有谁呢?

于是在等待中,心里那抹剪影逐渐清晰了起来,想要靠近他,和他在一起,但是却又不敢靠近,一是怕他无心,二是……

郭大路,郭雍,他回来了。

——俺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了,绝对不会和其他人牵扯不清的!

她蓦地觉得脸红,惭愧,仿佛有一把名为道德的尺子狠狠扇上了她的脸颊。

为什么对他动心呢……

若不曾对他有情,那她就可以平心静气地嫁给郭雍了。若没有喜欢之人,嫁给谁不一样呢?

婚约,感情……

沈菊年叹了口气,嘲笑自己的虚伪。

若皇帝下旨,让她嫁与审言,她还会这样坚定地拒绝吗?

或许……

或许不会……

心上的那一层冰,在说出那句话之后,寸寸融化,雪融冰消,压抑了许久的感情,缓缓地在心湖上荡着圈圈涟漪。

审言,审言……

反复地在舌尖品味着这两个字,一丝酸,一丝甜,一丝苦,大概是一种毒。

萧娉婷不能解,她也不能。她却比萧娉婷幸运

“沈姑娘!”忽然听到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唤她,沈菊年一怔,停下脚步回头,忍不住心上一跳。

李群的书童,李群的轿子。

轿子在她面前停下,帘子被轻轻撩起,李群划出轿门,目光在沈菊年脸上逡巡,确认她无事,这才松了口气,但随即又微微沉下脸,低声道:“上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