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叶满长安京(6)

“云大人,是不是为了大理寺卿的事烦恼?”到了没有人的地方,李如霆悄悄问云自清。

有些不自在地,云自清点了点头。

“林正帆这几天被停职查办,可是据我所知,他活得挺滋润,甚至扬言很快就要重返朝堂。”李如霆偷眼打量云自清,“云大人知道这些事吗?”

云自清能不知道吗。

林正帆的嚣张,整个长安城除了殿上的那位,还有谁人不知。

林贵妃还只是贵妃他就敢如此嚣张,如果有一天林贵妃果真母凭子贵,云自清不怀疑他会只手遮天。

李如霆一叹,“真不明白陛下的想法。”

云自清摇了摇头,“其实陛下又何尝明白我们的想法。”

只要他能坐稳皇位,有美人在怀,江山社稷就这么不好不坏着,他已经很满意了。

清君侧,是云自清的一厢情愿。

房子大了,年久失修,难免会有蛇虫鼠蚁,你见谁家清理干净了?

还不如推倒了重修罢!

“证人死了。”云写意低头回报。

云自清摆了摆手,袁杰高既然已投向了林贵妃,他云自清还有什么办法呢?

放眼朝堂,连皇帝陛下都站在了那一边,他云自清还有活路吗?

一时之间,冰冷的绝望将他淹没。

到底他苦苦维护的,是谁的天下?

或许……

云自清苦笑。他也没有资格责怪皇帝,他云自清真正的目的,不是维护他一姓之天下,他的目的,说崇高了,是维护天下人之天下,说实了,其实是维护他一人的正义。

“刘一刀的事,沈纯怎么说?”云自清收拾了心情,重新振作起来。

云写意轻轻松了口气。

“沈纯说,他们只是酒友。”当下把沈纯的话转述一遍。

“看来,刘一刀很喜欢他这个小兄弟。”云自清说,但是想到这个小兄弟其实是个小姑娘,刘一刀是不是看出来了?刘一刀有什么目的?

云写意并不知道云自清心里这么多的疑问,“刘一刀是个镖头,也是个江湖人,他为人任侠使性,颇有江湖豪气,一眼看中的人,三两句便可成生死之交,以沈纯的性子,刘一刀倒真有可能看上他了!”

沈纯为人没什么心机,又和刘一刀一样贪恋杯中物,两人一拍即合,不用多话,划拳便可交流感情,两人成为莫逆之交,倒也极有可能。

“大人,证人一人死,另一人很快便会翻供,我们该怎么办?”

云自清揉了揉太阳穴,“即便证据确凿,只要皇帝不下旨,我们也没有办法。”

“可是现在对方要反咬我们一口!”云写意急道,“诬告朝廷命官,可大可小。”

什么罪到了皇帝面前不是可大可小?

云自清笑了笑,“那你说会是大还是小?”

云写意愣住了,最后无奈一叹,“你当是在赌大小么?”

“何妨一赌?我是真想看看,我还有没有继续下去的价值。”

云写意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

沈纯烦恼地扯着发丝。

虽然被云自清识破了身份,她依然是一身男装打扮,大概是因为习惯了吧,而且,这也比女儿装扮方便许多。

师傅说,云自清近日有大劫,可她等了许久,依旧风平浪静。

难道师傅算错了?

师傅说,如果能平安度过此劫,从此山高水长,海阔天空,如不能,只有死路一条。

唉,她不想他死呢。

她从小在山上长大,见过的人不多,知道的事也不多,她不知道云自清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朝廷,什么样的敌人,什么样的危险,她只知道,自己好像很喜欢云自清,虽然不知道云自清喜不喜欢自己,但是她想,只要他活着就好了。活着,才会有希望。

其实,云自清并不像外面人说的那么冷面无情,虽然他确实体温偏低,他的手指冰凉冰凉的……

想到那时的碰触,沈纯的脸又红了起来。

继续烦恼地扯发丝。

云自清会有什么麻烦呢?会有很多人杀他吗?自己不知道打不打得过?

“你在干什么?”

云自清实在看不下去她虐待自己的头发了。

“啊!”沈纯像被扎了一下,慌忙站了起来,一张小脸通红地低着,两只眼睛四处乱瞄,不敢看他。

“你若无事可做,可以看看书,练练武,或者出去走走。”云自清补充道,“记得不许喝酒。”

沈纯像个小媳妇似的乖乖地点点头。

云写意在一旁看得清楚,云自清对沈纯的态度,好像,有点不同……

沈纯在长安街上晃悠。

出来走走不能喝酒也挺无聊的。

沈纯走着走着,就晃到长远镖局去了。

刘一刀看起来正在忙,但是一眼就看到在门口晃悠的沈纯了。

刘一刀笑着跑了出来,“沈兄弟,找大哥喝酒啊?”

沈纯笑着摆摆手,“不是不是,我们家大人说了,不能再喝酒了。”

刘一刀摇头道:“别听你家大人胡扯,酒可是好东西。不能多喝,但是也不能不喝!”

“我们家大人可不会胡扯,不过酒还真是好东西!”沈纯眯着眼笑。

刘一刀说:“唉,上次也是喝得惨了点,好多年没那样醉过了,看不出来你还真是千杯不醉,比我还能喝!”

沈纯笑而不语。

“可惜我过几天要出一趟镖,不知道回来时还能不能看到你!我觉得跟你挺投缘的!”

沈纯说:“有缘自能相见,现在还说着话呢,想那么远做什么!”

刘一刀一愣,随即笑道:“那也是。我们五天后出镖,你来不?刚好那天我有一个朋友来送我,会带一坛九泉山的杜康酒,你要是来了……”

“我一定来!”沈纯眼睛亮亮,“一定一定!”

刘一刀乐了。“一言为定!”

斗破苍穹

沈纯一直以为,云府上风平浪静,长安城里风平浪静。

事实上,那或许只是她的错觉,那一切,不过是风雨前的宁静。

即便是平静的海面之下也暗涌杀机。

今日早朝一过,长安城炸开了锅。

青天御史云自清被下狱了。

罪名是诬告朝廷命官,而那个自称被诬告的,就是让长安百姓咬牙切齿的林正帆。

云自清是平静入狱的,意料之中的事,他只是在等待一个结局。

就像那天他问云写意。

开大,还是开小。

朝堂上那些复杂的事,云自清心里那些复杂的心思,沈纯摸不到一点头绪,她只是想,师傅说的劫难来了,我只要把他救出来就没事了。

对于沈纯来说,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她预料不到的,只是严重性。

不解地看着挡在她面前的云写意,沈纯疑惑道,“你不去救大人吗?”

云写意摇了摇头,“你这么做,救不了他!”

沈纯说:“我一脚踹开那个监狱,拉了他就跑,不就救出来了吗?”

云写意说:“你能带他出那个有形的监牢,可能带他出无形的心牢?”

沈纯不解。

云写意说:“他其实是个脆弱的人,五年了,他早已精疲力竭,他现在,是在给自己一个理由,给自己一个不再坚持的理由。”

云写意说:“我跟你说一个故事。”

云写意说的故事很长,整整二十年,可是他说的时间很短,原来二十年的时间发生了那么多事,可是说起来也不过是那几类事,那些历史上屡见不鲜,不断重演的悲喜剧。

云自清离开长安的那年,年仅三岁,有的人三岁的时候还不会走路,但是云自清三岁的时候,已经牢记了长安的方向,牢记了肩膀上父亲沉沉落下的手。

那时候,他还不叫云自清,他叫李琰,他的父亲李潇是太子幕僚,是夺嫡之争中,被放弃的无数颗棋子之一。他一直记得父亲的话,辅佐一代明君,造福天下百姓,他也记得说这话时,落在他肩膀上的手有着一揽山河的力量,他更清晰记得被迫逃离长安时,那只手无力的颤抖。

接走李琰的,是李潇的至交好友云天枢,李潇至死都没有离开长安城。

那个将他视为弃卒的太子在夺嫡之争中落败身亡,最后的结果,出人意料,如同一场闹剧。

也该是如此——渔翁得利——一个平庸的皇子登上了皇位。

云自清回到长安的时候,云天枢对他说,这是你父亲寄予了全部希望的地方,即便死,他都要化为长安一缕香,你不能毁了这个地方。

几年后想起那句话,云自清笑了。

云叔,我已经毁不了长安。

因为长安已经毁了。

长安已经忘记了他的父亲。那个心忧天下志在山河的一代才子李潇,那个虽九死其犹未悔的一代忠臣李潇,那个纵死犹闻侠骨香的一代侠士李潇,长安忘了。

当年的李潇,就是对这么一座城池寄予了生的希望,可是回头看来,天下间最辉煌壮丽的皇宫,也不过是一个藏污纳垢之所。

云自清一直想问父亲,如果君,不是明君,天下百姓,也没有了分辨忠奸的眼,那他们,那些血写丹青,却又被苍生遗忘的他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上一篇:主公有难(网络版) 下一篇:魔刀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