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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王(18)

韩若缓缓地道:“你可知道,他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了!”

沈鹰的脸色也变了:“你胡说。”

韩若脸上,一行清泪流下:“他要你加入鲨王殿,可是你说,你已经效忠任天巽。于是,他要你效忠不了。任天巽是只老狐狸,可是任涯很蠢,轻易地就让他给操纵着自毁长城。但是他却没有想到,天绝谷一战之后,竟然会传来消息说你自己死了,于是他一怒之下,东境之中伏尸千里,要杀了任涯为你报仇……他一直爱你,所以,他一直逼你,就算不能逼你爱上他,至少逼得你心里想的永远是他,不管是爱,还是恨……”

沈鹰的脸变得雪白,整个人像是忽然化成一尊石像,忽然间厉声道:“来人——挡回严煞,打下地牢,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动他。”

韩若再也支撑不住,昏倒在地。

沈鹰无力地挥了挥手:“你们都出去吧,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没有沈鹰的命令,谁也不敢进来点上灯。

茶语轩中,沈鹰独自坐在黑暗里,至少,黑暗可以让人看不到她的震惊和脆弱。

十年了,这是何等漫长的十年。十年前的沈若风,心高气傲,一腔热血却毫无城府,只以为凭着武功,凭得付出,便可天下去得。如果此生没有遇到严煞这个人,或许,她会成为江湖上一名普通的侠女。

她准备了十年,奋斗了十年,心无旁骛地将严煞做为平生第一目标,她研究他的一举一动,衣食住行,喜好厌恶,弱点强项,做到对他极透彻的了解,以便判断他的动向,他的决策来决定自己的应对手段。

这十年来,她一直有一个目的,而今天就要她达到目的时,忽然一切都变了,她的箭已经射出,可是目标却已经不见了。

她一直要对付的,是一个恶毒的敌人,而如今,却变成了一个痴恋她十年的男人。如果没有若儿这番话,她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严煞,而如今,她却忽然不敢面对严煞,不敢面对所有的人。

一时间,竟茫然失措。她面对着的,不是一个敌人,不是一个危机,这样的话,她倒可以从容镇定地化解。

可是眼前,困扰却来自于她的内心。

鹰王军浩浩荡荡地杀进鲨王殿,严煞不能不杀,否则,就是师出无名。

可是,她要如何对一个痴恋自己十年的男人下手,她要如何对一个影响了她一生的男人下手,她要如何对一个多年来占据她所有注意力的男人下手?

忽然间又象回到了五年前,她败给楚狂客的那一天,面临着自己恃以为傲的武功的失败,面对着忠心下属因为自己是女子的背叛和离弃,奉之为主的任涯无端迫害。她所不能面对的不是危机重重迫人而来,而是对自己的怀疑,对自己江湖生涯选择的怀疑。所以那天她逃避了,退让了,她折剑退出江湖,也是折断自己的双翼,折断了自己的狂野和骄傲。

而今天,那种感觉又来了,对局面的失控,对感情的脆弱,对自己的怀疑,对选择的犹豫……

这十年的奋斗,难道说不过是落入了鲨王的一个感情陷阱?这十年来的殚精竭虑,只是陪着严煞玩一场吸引她注意力的感情游戏?

他要她十年来日夜想的只是他,这十年来,她真的就一步步,向着这条路走下去了?

此刻她虽然赢了,可是她真的赢了吗?

心中好恨、好恨!

然而她只能躲在这里,此刻的她,根本不敢面对任何人!

这是她自己的问题,只能她自己解决,没有任何人能帮她,也没有任何人能帮得了她。可是此刻,她却慌乱得犹如溺水的人,只想伸手抓住哪怕是一根稻草。

此刻,狄天澜掀开竹帘走了进来。

白天沈鹰在听到韩若的话以后,所表现出的失态,令他嫉恨得如万蚁啮咬。然后,沈鹰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了茶语轩,不肯出来。鹰王府上下,谁也不敢进去。说实话,他也不敢,他不敢在此刻进去,令自己变成沈鹰泄怒的目标,更怕看到沈鹰为严煞而感动,这样的话,他会生不如死。

然而整整两个时辰过去了,沈鹰还是没有出来,茶语轩灯火俱暗,一片死寂。看着身边的时计水滴一滴滴落下的声音,而他的耐心,也被这一点点一滴滴消耗殆尽。

终于,他不顾一切地进去了。

黑暗中的沈鹰,忽然听到外来的声响,本能地瑟缩一下,然后,她抬头看到了狄天澜的脸。

狄天澜掀开帘子,一缕月光透了进来,映着他的脸,宛若画图。

沈鹰缓缓地站起来,走到狄天澜的面前,吻了下来。

狄天澜才刚刚进来,就已经被沈鹰抱住,意外之至、震憾之至。平时的伶俐风流半点不剩,只觉得全身的血都涌上了头顶,脑袋里“轰”地一声,立刻变成一片空白。

沈鹰捧着他的脸,轻轻地吻着,狄天澜一时欢喜无限,只愿此时立刻死去也是心甘情愿,忽然潜意识中,却又隐隐有些害怕。他想问:“为什么?”耳边却听到沈鹰低低地声音:“狄郎,请你帮我——”只觉得一滴温暖的泪珠滴在自己的脸颊,那一刻唯余的半点清醒也已经消失,浑身如着了火似地燃烧着。

狄天澜方在犹豫间,只听得“嘶——”地一声,沈鹰已经撕破了他的衣衫——

大结局

子夜时分,沈鹰忽然醒来。

夜深、人静,只有秋虫在草间鸣叫。

她的心境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已经放松,她静静地听着秋虫的鸣叫,落叶轻飘到地面,极远处风铃的轻响,

万物皆宁静安详,此刻她灵台一片清明,日间的脆弱、慌乱已经完全消失了。心中无虑、无惑,竟有物我两忘的感觉。

她已经完全放松自己了。

然后,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慢慢地凝聚、形成,她坐了起来。

这一刻,她不再畏惧,不再犹豫。

狄天澜仍沉睡着,月夜透过竹帘进来,映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沈鹰轻轻地点了他的穴道,在他的唇上温柔地亲了一下:“谢谢你,狄郎——”

然后,她静静地起身,欲去披衣,此刻——才发现两人的衣服都已经破碎。

看着地上的衣服碎片,她低头微微地笑了,只得再去打开衣柜,取了衣服换上,又取了自己的一件男装盖在狄天澜身上,然后掀开竹帘走了出去。

沈鹰提着灯,来到了地牢。

谁也想不到,鹰王竟会半夜来到地牢,连守卫者慌了。

夜半时分,地牢里显得格外地阴森可怖,严煞被数道铁链,倒吊于空中,居然也能睡着。直到被人放下,他睁眼,看到了沈鹰。

沈鹰坐在桌边,桌上,备好了一桌酒菜,留了两个位置,一个是沈鹰,一个是他。

严煞揉了揉手脚,活泛一下血脉,走上前来,踞桌大吃。

沈鹰静静地看着他吃,久良,才低声道:“若儿说的,可是真的?”

严煞看了她一眼,搁下筷子忽然笑了:“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到了这个时候,哪还有区别?”

沈鹰低低地道:“为什么是我?”

严煞凝视着她:“我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我还没有得到吧!”

沈鹰轻叹:“严煞,以你现在这种时候,说这话实在是不聪明。”

严煞笑了:“聪明又怎么样,不聪明又怎么样?十年交手,沈若风,你是何等有主意的人,要杀就杀,要放就放,你心中若未决定,怎么会来见我?”

沈鹰轻叹一声:“若儿有了你的骨肉,你知道吗?”

严煞浑身一震,手中杯子竟掉在地下,“啪”地一声摔个粉碎,他俯下身去,慢慢地将碎片一片片地拣起。沈鹰静静地坐在那儿,看着他。

严煞将碎片放在桌面上,脸色已然平静:“她实在很傻!”

沈鹰道:“你为什么要娶她?”

严煞笑了:“你没发现吗?她的神态,尤其是她的眼神,象极了十年前那个骄傲倔犟的沈若风。我暂时得不到你,就找个最象你的人。”

沈鹰淡淡地道:“现在呢?”

严煞站了起来,看着她:“现在我才明白,沈若风已经死了十年了,那个骄傲倔犟却又脆弱天真的女孩子,已经死了十年了。而现在的你,是鹰王。就算我战胜了你,得到了你,你也不再是过去的你了。”

沈鹰看着手中的杯子,淡淡地道:“你有两种选择,一是自毁武功,毁容,与若儿一家三口隐居深山。二……”

“死亡,是吗?”严煞微微一笑:“不管是哪一种,鲨王都是死了。”

沈鹰的脸色一变:“你选择后者?”

严煞冷笑:“你要我活下去,是可怜我,还是为了韩若?两者我都无法忍受。严煞如果不再是鲨王,生与死又有什么区别。”

沈鹰缓缓地站起:“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那我就成全你——”她离开了席位。

严煞看着她,忽然之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沈若风,十年前,若不是我用错了方法,或许我们不会走到这一步吧!”

沈鹰看着严煞的眼睛,缓缓地道:“过去的我,已经无可追问,但是现在的我,却可以告诉你——严煞,不管你用了什么方法,那是你的事。你所追求的爱,是征服;狄天澜的爱,是追逐。但我却从来都不是那一个坐在那里等待着被征服和被追逐的人。我是沈鹰,鹰王,我所要的,我所爱的,我自己会去追逐,去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