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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王(19)

严煞看着沈鹰,沈鹰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脸上竟浮现出一丝微笑,忽然之间,他明白了:“狄、天、澜?”

沈鹰正色道:“是的。”

缓缓举掌……

韩若睁开眼睛时,是一天一地的白色。

沈鹰坐在她的床前看着她。

韩若看着她的脸色,心不断地下沉。

沈鹰缓缓地道:“我杀了严煞!”

韩若无力地闭上眼睛:“我知道,终会有这一天的。”

沈鹰淡淡地问:“既然知道,为什么把自己陷进去?”

韩若睁开眼,凄然一笑:“当他温柔地看着我,视线却看到我之外的时候;当他抱着我,叫着若儿心里想着却是别人的时候。我也是女人,我感觉得到,我要去找答案,而答案却是——他真正爱着的,却是我一生中最敬仰、最崇拜的人,我的心就已经陷落了。我们——共同守着一个秘密,追逐着你的足迹,他的痴情,他的笨拙,让我无法不怜惜他,不陷入这深涯中去。若儿一生都只想着怎么样活下去,可是他,却第一次让我有付出的感觉。有时候,付出——也是一种幸福!”

沈鹰长叹一声,轻抚着她的脸庞:“可怜的孩子,让这一切都过去罢!”

韩若淡淡地笑,笑得象哭:“过去,怎么过去?”

沈鹰收回了手,负手而立:“我有预感,离我一统武林的日子近了,不想让人扯我后腿,也不想若干年后,会有一个无知的少年来找我报父仇。”

韩若脸色煞白:“我知道,这一步,你必是要走的!”她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没有恨,没有愤怒,象是无可奈何地走到一个注定的终点上去。

沈鹰凝视着她:“我曾经给严煞两个选择,一是自废武功,与你母子隐居深山……”

韩若没等她说完,淡淡地道:“他不会的,他怎会为我而活!”

沈鹰暗叹一声:“我也同样给你两个选择,你和孩子,我只能留一个。”韩若浑身一震,惊讶地抬头看着她。沈鹰淡淡地道:“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身边所有的人当中,你的资质最好。”韩若怔怔地看着她,沈鹰看着她,低低地道:“你很象我,一样的倔犟,一样的坚韧。我很想看着你,象我过去一样,一步步地走上来。白无可死了,天翼堂堂主的位置空了出来。我把天翼堂给你,看看你能不能做好……”

韩若怔怔地落下泪来:“不,我不是你,你太高了,我够不着,我做不到……我只是跟在你身后的影子,追着跌跌撞撞,学得兢兢战战,可是、可是永远都只配作你的影子。”

沈鹰的神情,微微一黯:“可是至少,你不必跟他陪葬。严煞已经过去了,你还有将来……”

韩若伏在榻上,怔怔地问:“我?将来?”

沈鹰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缓缓地道:“你还年轻,你还有美丽,将来——甚至还有权力。你想要的,都能得到。”

韩若看着她:“我能得到什么?”

沈鹰俯下身来,看着韩若:“看你要什么?爱、家、孩子、婚姻、或者是权力、自由……不过哪一种,都没有人能够给你完全的保证,你要得到,就要付出——”

韩若怔怔地看着手中的药,沈鹰已经走了,可是她的声音还留在韩若的耳边:“你比严煞幸运,他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可是你还有七个月。在孩子出世之间,你慢慢地考虑清楚,你究竟要的是什么……”

狄天澜睁开眼睛,听到清晨的阳光照在屋子里,听到树稍上鸟雀在欢叫,他伸笑着伸手一揽,却扑了个空。再一看,身边的人已经不在。

他的心忽然一沉,沈鹰——又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他吗?

枕边,放着一套新的衣服,他披衣起身,沿着走廊慢慢地走出去,眼前一亮,沈鹰已经含笑坐在院子里,等候他共进早餐了。

他走到她的身边坐下,沈鹰微笑:“醒了?”

狄天澜也微笑道:“你早!”

沈鹰缓缓地道:“我子时就醒了。”沉默片刻,她说:“我杀了严煞!”

狄天澜怔了一怔,道:“这么说,武林四王,只剩下三王了?”

沈鹰伸手盛了一小碗燕窝粥,递给狄天澜,淡淡地道:“不是三王,是两王。早上接到裘海的飞鸽传书,就在你回来的那一天,李狮死了。”

狄天澜顿时觉得手中的碗如有千斤重,他叹了一口气把碗放到桌上,这会儿他怕是琼浆玉液也食难下咽了。他喃喃地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想我会终身难忘的。”

沈鹰站了起来,嫣然一笑:“我只知道,今天是我一生中数少数最重要的日子,是我的新生。”

狄天澜怔怔地看着她,他的视线已经完全被她吸引,阳光下的沈鹰有一种炫目的美,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容貌,更多的,是来自她的自信和气势。

狄天澜怔怔地道:“少数最重要的日子?”

沈鹰轻轻地道:“对,生命中少数最重要的日子。六岁那年的元宵节,我遇到了我师父;十岁那年的生日,我离开我从小生长的家庭;六年前的天绝谷,我折剑退出江湖,全然否定了自己这十年来所追求的一切;五年前在京城,媚儿奉上重铸好的长剑……”

狄天澜凝视着她,他发现自己和沈鹰的距离,忽然间拉近了许多,他渐渐在了解她,她告诉他,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日子。他站起来,拉住了她的手:“还有今天,对吗?”

“对,”沈鹰微笑:“今天。狄郎,你想说什么?”

狄天澜一手揽入了沈鹰,另一只手却已经摘下一朵含露初放的牡丹花,簪在沈鹰的鬓边,含笑道:“我喜欢做锦上添花的事。现在,我要送你一样礼物……”

说完,他走到沈鹰面前,拂了拂衣上初沾的露水,郑重跪下道:“西境狼王宫主狄天澜,代表西境归顺东王沈鹰,奉鹰王为武林至尊。”

沈鹰怔住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绽开笑容,握住了狄天澜的手,肃然道:“多谢狄狼王。”

狄天澜微笑着站起来,他的手扔握在沈鹰的手中,沈鹰轻轻地问:“为什么?当日我那样请求你与我联兵,你被我打成那样,你都不肯。为什么此刻却将狼王宫拱手相让。”

狄天澜缓缓地抽出自己的手,反将沈鹰的手握在掌心,他的笑容却依然灿烂,就连他刚刚纳土归降的举动,也无损于他的自信:“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

沈鹰看着狄天澜,编贝般的牙齿在阳光下闪动,犹豫着是自己暗暗咬牙呢,还是狠狠地咬上对面这个家伙一口?她终于没有咬下去,只是轻轻笑了:“油腔滑调,没一句真话。”

狄天澜轻笑着哄道:“鹰,真话不够好听哦!”忽然手指一痛,却原来自己的手指已经被沈鹰捏住,沈鹰手中微一用力,便觉得自己的十指发出轻响,忙苦笑着求饶道:“好,我说真话……”

沈鹰微微一笑,手掌不再用力,狄天澜欲抽出手来,却抽不动,只得身子微倾,俯身在沈鹰耳边轻声笑道:“当日是大局未定,如今已然是大势所趋。”

沈鹰剑眉微挑:“怎么说?”

狄天澜笑道:“当日天下四分,大家各凭本事。如今四分天下,鹰王已得其三,狼王宫有何回天之力,能独拦潮流?”

沈鹰松开了他的手,轻轻地笑了:“这是真话吗,可我觉得,它比这世上任何甜言蜜语都动听呢!”

狄天澜看着这样的笑容,只觉得目眩神迷,他用力抱住了沈鹰,道:“我说过了,我只会做锦上添花的事。”

沈鹰仍然在笑,她笑得很开心:“我喜欢这样锦上添花的事。”

狄天澜咬住了她的发丝:“而我,喜欢你这样的笑容。今天,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你得到了整个武林,是吗?”

沈鹰伸手揽住了狄天澜,教他的脸正对着自己:“狄天澜,你这傻子,你以为我说的重要,是指这件事吗?”

狄天澜怔了一怔,忙做个鬼脸:“糟糕,难道我又说错话了?”忙指着右脸道:“上次打了左边,这次打右边好了。”

沈鹰却没有动手,只是凝视着他,缓缓地道:“这么多年,我一直与南境严煞无时无刻地争斗、算计,就算你待我再好,我也无心去留意。在今日之前,我的目标一直都是武林至尊,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今天,在我杀死严煞的那一刻起,过去种种,都已经结束。”

“都已结束?”狄天澜的心一震。

沈鹰微微一笑:“我明知道严煞必须死,可是,若儿的话却扰乱了我的心,作为一个女人,我无法把一个爱了我十年的男人亲手杀死。谢谢你,狄郎,是你给了我力量。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很有勇气的人,我也并非生来就是鹰王。当命运忽然走到某一条岔道上的时候,我会犹豫,会逃避。在我人生的岔道上,当我犹豫逃避的时候,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正好能遇上一股让我摆脱过去的力量。”

狄天澜看着她:“而我就是那股力量?”

沈鹰轻轻地道:“是的。”

狄天澜用力抱紧了她……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