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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霸九天——大宋女主(129)

她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离开,他会不在。

甚至,非他所愿地离开。

而她却无能为力。

宫门开了,真宗静静地站在那里,早已经在等候于她。

刹那时,所有的冷静自持、所有的控制力都忽然崩溃,刘后飞奔过去,紧紧地用尽全力地抱紧真宗,在灵堂上没有流下的泪,忽然如雨而下。

真宗轻轻地捧起她的脸,她的脸上是绝望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希望,那一刻她多年的面具打破,她的脆弱她的依赖都那样全然地涌现在他的面前。忽然之间,淡却已久的爱怜之情又重新燃起,这种感觉有多少年没有过了?这么多年来她是能干的妻子能干的皇后能干的掌控者,独独这种脆弱无依的神情,他已经陌生了很多年了。

真宗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小娥,放心,有朕在呢!”

她依在他的怀中,像一个小女孩一样不能自控的抽泣:“三郎,你要答应我,你不能弃我而去,我不能没有你,我不能没有你啊!”她紧紧地抱着他,怀中的他是确确实实存在的,这真好,他仍是她的,是她的唯一所有,唯一所爱。

真宗柔声道:“你放心,朕一直在这里,永远在这里,朕绝对不会弃你而去的,因为——朕也不能没有你啊!”

笼在心头的恐惧,需要确确实实的存在感来驱散,刘娥伸出手来,真真切切地抚摸着真宗的脸,一点点触手微温的感觉,是真实存在着的,心中的压抑恐惧渐渐散去,露出了欢喜的微笑,她倚在他的怀中,低低地说:“三郎,我需要你,桢儿也需要你。”

真宗心中一软,看着怀中的皇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刘美的死,对帝后之间的感情,似乎起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死亡的恐惧令得他们更加紧紧相依,真宗比往日更留恋于刘后的温柔,而刘后也收起自成为皇后以后,不自觉露出刚强态度,变得更为温柔和对真宗的依恋。刘美的死令她相信冥冥之中的强大力量,从前真宗信道,她虽然不反对,但自己并没有多少真的投入过。而如今,她宁愿去相信这一丝飘渺的希望,频频施钱去举行祈福仪式,对于各种仙方妙药都积极去寻求。更请旨在次年改元乾兴,并派人祭祀山陵,为皇帝祷福延寿。

这个秋天,看着黄叶一片片地飘零,令人越发地心寒。刘后站在院中,看着片片黄叶,她如今能够体会为什么历代明君英主,在后期却这么迷恋方术?为什么真宗会从操纵河图洛书到自己身陷其中不能自拨,他有太多太多放不下的事情啊!

不知道祈福、改元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冬天到了,真宗的精神,反而一天天好起来了。

过了年,真宗正式改元乾兴,大赦天下,正月里宫中举宴欢庆,真宗下旨封朝中三大重臣宰相丁谓为晋国公,枢密使冯拯为魏国公,曹利用为韩国公。

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节,真宗忽然精神甚好,下旨御东华门观灯。那一夜,京中华灯遍地,灿若星宸。忽见传说中久病的皇帝出现于东华门上,百姓皆是惊喜下拜,场面极为轰动。

当夜真宗精神颇好,只可惜,谁也没有看出,这只是回光返照而已。

桃花初开的时候,真宗忽然旧病复发,一病不起。

第七十八章

桃花初开的时候,真宗忽然旧病复发,一病不起。

延庆殿中,药香氤氲,宫中诸人穿梭来往,整班的太医轮流问诊,却仍是静悄悄地不出一点声息,只有铜壶滴漏的声音,声声令人心惊。

刘后走出门来,招手叫过雷允恭,轻声问道:“八王还没有走吗?”

雷允恭垂手道:“是。”

刘后皱起了眉头,自真宗病后,朝中宰铺为了祈神消灾而留宿宫中。八王赵元俨也以探真宗病为由进住宫中,虽已有一段时日,却似乎没有离宫的打算。太宗时有皇子九人,如今除了真宗外,便只剩下长子元佐和八子元俨。那元佐在太宗朝就为了避免皇位纷争,而以疯症自清,自真宗继位之后,更是参禅修道,闭门不问外事。而八王元俨却是素来胆大妄为,本来因为禁宫失火之事被降职过,后来真宗念及兄弟之情复了爵位,不想随着其余诸王的先后去世,如今只剩得八王一人在朝。

本朝曾经出过“兄终弟及”之事,那烛影斧声的传闻犹隔不远。真宗这两三年三番五次地病倒,本来门前冷落的八王府,也忽然变得热闹起来,热闹得有些令人不安。

如今这位近年来蠢蠢欲动的八王爷,在真宗病重之时留连宫中不去,其用心如何,不问可知。

刘后眉头深锁,冷笑一声,她三番五次派人暗示元俨离宫,不想对方似乎拿定了决心,不管明示暗示,就是不肯离宫。

刘后迎着初春仍是料峭的寒风,冷冷地想到四个字:“其心可诛!”

真宗病重,太子年幼,朝中宰相李迪又一直存着废后之心,如今还加上个八王元俨来凑热闹,刘后眼望青天,心中冷笑道,这真是什么事都聚齐了。

可是,她现在不能出头,不能动手,这个时候,她更不宜出面作任何举动。否则,不但八王爷会倚着皇弟宗室的身份大闹,朝中大臣们也会借机生事。

这个时候,一步都乱不得,一步都错不得。

刘后袖中的拳头捏紧了又放开,转身道:“怀德!”总管张怀德跑了过来,垂手听候吩咐。

刘后的声音在风中传来:“怀德,你去前殿宰相们那里,把八王爷的事告诉他们,请宰相们做主,应该如何处理?”

张怀德应声而去,刘后看着他的背影冷冷一笑,那些宰相们固然排挤她这位皇后,可是对于那位自我感觉良好的八王爷,只怕更容不得让“兄终弟继”那种乱了朝纲之事,再度发生吧。

这,正是看看那些宰相们智慧和忠诚的时候。

次日清晨,刘后正在梳妆,张怀德眉开眼笑地进来了,行了一礼道:“娘娘,八王爷早上在宫外向官家行了礼,辞行出宫去了。”

刘后诧异:“这么快?怎么办到的?”

张怀德这才将详情说了。原来他昨日到前殿去请宰相们示下,丁谓和李迪等人立刻大为紧张,闭上门商议了一夜,也没有商议出办法来。李迪开门,却见内廷供奉的翰林司用金盆盛了热水,正要送去给八王元俨。李迪灵机一动,拿起案桌上毛笔在盆中一搅,然后命翰林司端去。

不想赵元俨一早起来正要用热水梳洗,却见盆水微黑,惊得巾帕落地,连桌上的早膳都不敢进用,直吓得面青唇白,脸未洗膳未用便匆匆辞行,骑马急急离宫回府去了。

刘后忍笑,只是略带不屑地道:“我还以为这位八王爷既然敢存了此心,必有过人的定力,不想也经不得这区区一吓。”

她站了起来,移步进内殿,真宗正已经醒来。刘后附耳轻轻地说:“官家,八王爷今早辞行,已经出宫去了。”

真宗嘴角微微一丝笑意,点了点头:“今日朕精神甚好,召文武大臣都进来。”

刘后点了点头,令雷允恭前去宣旨,又将太子带过来。

过得不久,宰相丁谓、副相李迪、枢密使冯拯、副使曹利用等率文武重臣来到延庆殿中,跪在地下,听候真宗的旨意。

真宗的声音悠悠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太子年幼,众卿等可能忠心扶持?”

丁谓、李迪、冯拯、曹利用等连忙跪上前一步,道:“臣等可对天起誓,力保幼主,决无二心。”

真宗喘了一口气道:“太子年幼,朕大行后,尊皇后为皇太后,处分军国大事。”

一言即出,丁谓等早已经猜到,连忙磕头道:“臣等遵旨。”

李迪大惊,方欲开口,副相王曾轻轻拉了他一把,也磕头道:“臣等遵旨。”

真宗的眼光转向刘后:“皇后。”

站在床前的刘后急忙趋近,忍泪道:“臣妾在!”

真宗喘了一口气,道:“辅政,可叫寇准回来。”

刘后点了点头:“臣妾记下了。”

真宗的眼睛向着下面的群臣扫视一圈,顿了一下又道:“寇准之后,可用李迪。”

刘后的眼光落在李迪身上,一触即回,向真宗点头道:“臣妾也记下了,李迪之后呢?”

真宗闭目,似乎刚才那几句勉力提起声音的话,已经耗尽了他的元气,他在努力重新恢复说话的力气,刘后看得不忍,方欲道:“官家……”

真宗已经用力睁开眼睛,喘息着道:“李迪之后,可用王曾……”

刘后心中刺痛,忍泪道:“臣妾也记下了,王曾之后呢?”

真宗断断续续地道:“王曾之后,可用吕、吕、吕夷简……”话到最后,吕夷简三字已经有些颤乱了。

刘后紧紧地握住真宗的手:“臣妾都记下了。”

真宗停了下来,过了片刻,才颤声道:“令太子拜丞相……”

刘后含泪转头吩咐道:“太子拜丞相——”

张怀德携着太子的手,来到群臣面前跪下,宰相丁谓、李迪等连忙跪伏于地,道:“臣以性命为誓,保太子登基。”

乾兴元年二月,宋帝赵恒因病于延庆殿去世,时年五十五岁,奉庙号为真宗。真宗在位二十六年,改元五次,即咸平、景德、大中祥符、天禧、乾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