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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霸九天——大宋女主(134)

钱惟演锐利地看了他一眼,但见江德明整个脸煞白,眼睛直直地盯着地砖,嘴抿得极紧,身子绷得直直的,显得紧张已极,可是那跪着的身形,却又透露出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劲来。心中一动,口中却缓缓地道:“你不应该跟我说这个,你难道不知道我与丁相是儿女亲家,情同手足吗?”

江德明昂起头,直着脖子道:“大人与丁相是亲家,可是与太后更是至亲啊!”

钱惟演“啪”地一声,将玉盅重重地扣在桌上,逼视着江德明半晌,忽然哈哈一笑道:“好小子,你能够有这份忠心这份见识,难得,难得!”

江德明只觉得浑身冷汗湿透,长长地透了一口气,知道这一宝是押对了,重重地叩下头来:“奴才谢过大人。”

钱惟演微微一笑:“起来罢!”

江德明爬起来,侍立一边,钱惟演负手而立,望向窗外的远处,一言不发。隔了良久,才缓缓地道:“聪明人等候机会,可是更聪明的人,却是想办法自己去制造机会。你师父手眼通天,有他在宫时一日,便无你出头之时。”他看了江德明一眼:“你想要出人头地,就得自己用点脑子。”说罢,向外走去。

江德明只觉得眼前一亮,喜道:“是,奴才知道了。”忙上前掀起帘子,躬身道:“奴才多谢大人提拨!”

钱惟演却停住了脚步,认认真真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既然不希罕你师父提拨,这一次谢我提拨,也未免谢得假惺惺。你我都只能有一个心思,就是为太后效命。别的什么恩义,都是假的。”

江德明心中一凌,这才畏服:“是,奴才知道了。”

钱惟演走出耳房,却见刘太后身边的小内侍毛昌达跑过来,见了钱惟演忙行礼道:“钱大人,太后宣大人入见。”

钱惟演随着毛昌达入内,却见小内侍引着一个三十余岁的道姑出来,但见那女子容貌清雅,自有一种不同凡俗的气质。

钱惟演驻足,定定地看那道姑的背影转过回廊,这才冷笑一声,走进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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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殿,却见刘太后倚着榻,看起来心情颇是舒畅,

钱惟演心中一沉,道:“太后好像很宠爱妙姑啊!”

刘太后微微一笑:“兰心慧质、满腹经纶,很少有女子如她这般聪慧,只可惜……”

钱惟演只觉得心头一丝意念闪过,却快得捕捉不住,却问了一声:“只可惜什么?”

刘太后轻叹一声:“只可惜……只可惜她是个出家人,这样的一个女子,竟然没有一个好男人懂她爱她惜她,却任由她江湖飘摇,走上、走上这条路,岂不可惜!”

钱惟演讶然望着太后,方才那一丝意念越发强烈起来,却仍未能理清,却只觉得方才一直紧着的心头忽然松驰了下来。他虽然不明白太后此时的心思,可是却从这四十年来的默契中,从太后刚才的语气中,不再担忧了。他凝神看着刘太后,是什么时候起,那个由自己手把手教着护着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看不懂的天下之主呢?

刘太后轻叹一声:“惟演,你进宫来,有什么事吗?”

钱惟演将方才耳房所见说了一下,只略去江德明之事,才道:“丁谓行事,越发地骄横,太后打算做何处置?”

刘太后微笑道:“丁谓一辈子小心翼翼,做事滴水不漏,到了此刻还不放纵一下自己,岂不是锦衣夜行了。惟演啊,只怕你此时也拿不住他了吧!”

钱惟演怔了一怔,强笑道:“太后何出此言?”

刘太后道:“当日逐寇准之时,丁谓亦曾对你言听计从。你的女儿婉儿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你却将她嫁给了丁谓的儿子,实在可惜!当然,你以为你可以控制丁谓。但是他现在失控了,对吗?”

钱惟演拱手道:“臣惭愧,什么都逃不出太后的眼睛。”

刘太后轻叹道:“你也是为了我,这桩婚姻把我们的利益和丁谓连在一起,所以我们才能够对付寇准和李迪。”

钱惟演叹道:“但是现在丁谓已经失控了。”

刘太后意味深长地道:“未必!”

钱惟演一怔:“太后有何主意?”

刘太后拿起案上的奏折,递给钱惟演道:“你先看看这个。”

钱惟演翻了一下,这奏折他在内阁时已经看到过了,此时一看之下就有些明白:“张咏?”

刘太后点了点头:“张咏镇守蜀中多年,为朝庭解了后顾之忧,功高望重。如今蜀中已经平定,百姓安居乐业。张咏上书言自己年老体迈,如今脑后又生疡创,痛楚倍增,请求告老致仕。惟演,你以为应当如何?”

钱惟演心中已经明白:“张大人是三朝元老,自太宗皇帝时候起就镇守蜀中,若论功高望重,只略逊于寇准。且他为人性情刚烈,正可以节制丁谓。只是……”

“只是怕张咏更难节制,对吗?”刘太后缓缓笑道。

钱惟演犹豫一下,叹道:“张咏自号乖崖,平时行事一向任性怪诞,时疯时颠的,以他的性情,往往剑走偏锋,为人所不敢为,他能为一方大臣,却难为中枢大臣。臣怕他不分场合地疯起来,更难处置。”

刘太后放声一笑:“我何曾不知道张疯子的为人,可是——”她缓缓地将桌面一按:“所谓卑而骄之,乱而取之。如今朝中上下,已经是铁板一块。我正是要张疯子回来,给我搅乱这个局!”

第八章

作者有话要说:

张咏这个人有趣之极,他的趣事极多,金庸在《三十三剑侠图》里特地有一章就是说他的。

三日后,旨意下来,为着张咏治蜀有功,不许他致仕告老,反而提升为枢密院直学士,为刑部侍郎,掌三班,领登闻检院。

张咏进京那天,朝中一半的官员去迎他,另一半送了请贴要给他接风。迎他的那一半以副相王曾为首,送贴子的那一半,以宰相丁谓为首。

钱惟演负手站在内阁外面,看着人群簇拥处,微微一笑。刑部、登闻检院,张咏一回来就掌握了百官的谏议监管之权,却又与国政无涉,的确是一手好棋。起初太后要从宫中发下话来,说张咏有功当赏,不可就以知州致仕,丁谓拟了枢密院直学士和礼部侍郎奏上去,懿旨再传,基本上照准,只是礼部改为刑部,再增登闻检院。

张咏多年来一直在各州为地方官,知益州知陈州知杭州知颖州知升州,三朝元老数十年转来转去还是知州。张咏做地方官做出兴致来,每到一地就任期满要离开时,必都是百姓哭阻士绅请留。真宗在时数次想调张咏入中枢,可张咏却借故推三阻四,大中祥符三年,真宗要他在工部尚书和升州知州中自择,张咏还是挑了继续做知州。只不过他这个知州,上司下属一概畏之,行事任性使气。便是当年寇准任宰相时,气势凌人处不管副相丁谓还是枢密使曹利用一概骂得狗血淋头,见了张咏却也只得客客气气地称一声“张公”。

张咏是吃了一直任外官的亏,这番回来也是列名于丁谓王曾等人之下,可是以他的威望性情,却是谁也不敢真的在他面前以上官自居,俱都客客气气地称一声“张公”。

张咏入京,连丁谓行事,都收敛了许多,可是有些事,避不开还是避不开的,该来的风暴,终究还是来了。

这一日,冲突便发生了。

“咣啷啷!”张咏将茶杯往地下一掷,指着丁谓叫道:“丁谓,你站住!”

已经率众向外走去的丁谓一只脚已经迈出门去,闻言停住脚步,也不转身,只是微微侧身,含着一丝讥讽的笑意道:“张大人,如今这里是内阁,不是知州衙门。你我都是国之重臣,何必这么有失风度体统呢!”

“呸!”张咏笑骂道:“你也知道什么叫大臣的体统吗?你心怀奸佞、排除异已、一手遮天、专权弄政,你心中能有半点为人臣子的体统,你也配讲大臣的体统!”

丁谓大怒,眼中寒光一闪,阴恻恻地说:“怪不得人家叫你张疯子,果然疯不疯颠不颠的,这是内阁,不是市集,如此高声叫骂,简直形同泼皮。我不同你一般见识,是非曲直,朝中诸位大人们自有公议,官家与太后自有定断。”

“公议?”张咏冷笑一声,指着王曾等人道:“你容得诸位大臣们公议了吗?鲁宗道直言何罪、张知白尽守职司何罪,吕夷简传递奏折何罪,你一句话就要贬出京去,你以为你真能一手遮天不成?”

丁谓扫视众臣一眼,微笑道:“诸位大人们既然与丁某意见不见,丁某也只有上奏太后定夺了。”他不欲再说下去,拂袖欲走。

“慢着!”张咏喝道:“既然要上奏太后定夺,则把这里诸位大人们今日的意见也奏上去,把你奏子中拟好的诏令撤下来。内阁众臣尚未有定论,你如何敢擅传草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