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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刀风云(51)

顾先生凝神望着她道:“世人凡有错处,必为自己开脱,便行善处,便百般宣扬。何以你却竭力宣染自己恶名。一动善念善行,反认为耻,魔教当真会将人的善恶观念颠倒了吗?”

云无双冷冷地道:“不错,绝情绝性,威凌天下。”

顾先生轻叹道:“绝情绝性之人,却又为谁风雨中庭,痴立一夜呢?”

云无双的脸色骤变,嘶声道:“你,你说什么……”

顾先生望着她道:“那一夜,在武当山,我看着你站了一夜。”

云无双怒吼一声:“我要杀了你!”十指箕张,恶狠狠地扑杀过去。当一个人心中最后的隐密也被揭露时,她实在恼羞成怒,难以抑止了。

忽然一声巨雷,大船猛地掀了起来,把两人都抛了出去,撞在板壁上。紧接着只听风雨声,雷电声。大船巨烈地颠晃起来。天地陷入一片昏暗中,只有大海在肆意兴风作浪。

云无双惊问道:“怎么回事?”

顾先生脸上竟也有惊容,道:“是海啸,暴风雨来了。”方才两人全神贯注地说话,竟未曾发觉何时风起浪涌了。

海风怒吼,海涛咆哮,整条大船象翻了过去。听得一声巨响,外面水手惊叫道:“船底进水了。”

顾先生大声道:“船尾有小艇,船快沉了,你们都坐上小艇离开。”果然大船渐渐在下沉。顾先生立在船头指挥水手们乘小艇离开,返身又冲入舱内,叫道:“云姑娘,云姑娘,你同他们一起走。”

云无双挣扎着站起来道:“我不要你管——”话语未了,两人又双双被掀翻在地。

顾先生拉起云无双向外奔去,刚冲到船头,忽听得众人惊呼之声,回头一看,只见巨大的桅杆倒了下来,正朝着云无双头上砸落。眼见已是躲避不及,顾先生将云无双用力一推,巨桅重重地将顾先生击倒。

云无双正欲站起,猛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大船失去平衡,翻转过去,迅速沉没。海水一下子就将所有的一切都吞没了。

第二十一章 荒岛日月

云无双抱着木板,在海上漂流了几天几夜。风暴的威力,只有在海上显得最大。在这自然界的威力面前,无论多么高强的武功也是不能抵抗的。但是,武功高的人,生存能力还是要比普通人好得多了。

也不知漂流了多久,到了什么地方。海里白天的太阳要比陆地上酷烈地多,可以轻易地就晒脱人一层皮;到了夜晚,海水又是冷入骨髓。但是,求生的意志仍使云无双坚持了下去。她生性倔强,只要她自己不想死,那么,外界的一切,休想能叫她屈服放弃。烈日和寒冷也许算不了什么,干渴和饥饿才是她最大的敌人,纵然她的耐力要比别人好得多,但她毕竟也是个人。

就在她渐渐地就要耗尽体力时,远处出现一点黑点。是海市,还是蜃楼?她奋力向前游去,却原来真是陆地,是一个小岛。

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云无双真的是不容易死,连老天爷都要不了她的命。虽然只是一处小岛,荒凉无人。可是此刻,却比天堂神殿更可爱了。云无双上岸,饱食了一顿野果之后,找了个山洞,很快就睡着了。她睡得很沉静,也很香甜,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得这样放松了。

第二天醒来,她沿着小岛到处巡看了一圈,果真是个杳无人迹的小岛,岛上虽荒凉,却是有林子,有泉水,有野果,有鸟兽。倒是可以长住的。又回到昨天上岸的海滩,这里却是惊涛拍岸,乱石穿空,海鸟低飞,黑云层层,看上去阴沉险恶。她回到洞口,采来许多枯草,整理了一下山洞,在洞口竖了根柱子,刻下了两划,今天,是她到这小岛的第二天。

第三天,第四天,她采来了野果,打来了小兽,学着燧人氏钻木取火,倒也过下去了。第四天傍晚,她又来海滩时,发现海滩上伏着一人。她快步跑过去,将那人翻过来一看,大吃一惊,竟是顾先生。却原来海水循着一定的潮流,数日后又将顾先生冲到这儿来。

只见顾先生脸色已经发青,却幸而尚有微弱的气息。顾先生武功原在云无双之上,但他在大船上挺身代云无双受了那桅杆一击,在海上又无木头漂浮,只任凭海浪冲击多日,已是生命垂危了。

云无双刚要将顾先生扶起,忽然想起了在桃云小筑救了罗飞的情景,云海山庄被灭,尤历历在目。救,还是不救?只觉得心中升起一股难以抑止的怨恨,心想:“别人的死活,与我何干?纵然他救过我,可他也是我的对头。”

站起来走了两步,又止步想道:“若非他舍命救我,以他的武功,又何至于此。反正我的情况,也不能再坏了,救他又有何妨。”想到这里,又走了回去,将顾先生扶起,救回山洞。拣了一堆干柴,生起火来,将一只野兔,在火上烧烤。半晌,肉已熟了。她拿起竹筒,到溪边去取水。

泉水倒映着她的面容,却是发现自己的憔悴。水中的倒影,扭曲着问自己:“云无双,云无双,你忘了你是谁了?一个女魔头去救一个侠道圣人?虽然他是救过你,‘知恩图报’可是那些正人君子们的信条。你可是魔教教主,‘宁可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才该是云无双的信条。回山洞去,去杀了那顾先生,才是魔教教主云无双的作为。”她站起来,竹筒摔在地下,返回山洞,就欲杀了顾先生。

看着仍在昏迷不醒的顾先生,她的手掌刚要击下,又停住了:“杀一个昏迷不醒,无反抗能力的人,岂是我云无双所为。倒为如我先救了他,等他恢复后,再行杀他。”她又将掌收回去了,却不知自己这一进一退,天人交战之间,已与昔日有些不同了。她向来行事要杀就杀,从不犹豫,这一犹豫,心就难狠了。其实她的心中,并不如自己想象得那么狠毒,她的内心深处,只想救顾先生,并不想杀他。只是,仍须要为自己的救人行为找一个借口而已。

然而她自己却未察觉到这一变化,只是照自己的想法去作了。她扶起顾先生,以自己功力,助对方推宫过穴,运行血气,喂下了一口口泉水。又将兔肉撕成极细小的碎片,混入泉水中烧开,将肉汤一口口地喂下去。

次日,她采来野果捣碎了,也如前日一样,一口口地喂下去,又将顾先生扶起,以自己的内力为他运功疗伤。眼见他的脸色已从青转白,气息,脉博都强了许多,不禁甚为欣喜。

又过了一日,已是来岛上的第七天了。云无双带着柴禾,猎物走回山洞,看见顾先生已经醒了,而且坐了起来。

云无双喜道:“你醒了?”

顾先生微笑道:“多谢!”

云无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沉下了脸道:“我可不是要救你,只不过我不愿欠别人的情而已。待你好了以后,我还是想要杀了你。”

顾先生微笑道:“不管是什么原因,你终究是救了我,我还是要谢谢你。”

云无双冷着脸扭过头去不理他,自顾自己在火上添柴。不知是柴太湿还是她心绪不宁,冒起了一大股浓烟。云无双呛了一大口烟,就咳嗽起来。谁知越咳越凶,一发不可收拾,一连串的咳嗽竟咳得她喘不过气来,跌坐在地,仍不停地咳嗽,翻肠倒肺地咳嗽,整个人弓着背不停地咳嗽。身后有人在帮着轻拍着她的后背,好半天才有些缓和下来。

顾先生轻轻问道:“你这样子咳嗽有多久了?”

云无双淡然道:“没什么,老毛病了,只是这次厉害了些。”

顾先生想了想:“能让我替你看一看吗?”

云无双失笑道:“我自己还是个医者,倒要你来替我看病?”

顾先生道:“医者往往不能自医。况且能医者,医的只是普通之病,不能看出内症来。”

云无双看着他道:“这么说来,你也是个高明的大夫了。那么,你倒能诊断出我有什么病吗?”说着,把手递给顾先生。

顾先生搭着她的脉博,好半天,不时皱起眉头。良久,才徐徐道:“你六脉弦迟,乃素日积郁所致;兼心气衰耗,心血衰竭,应是事事上用心太过,心气虚而生火,以致夜间难寐,总要醒来好几次,而且多疑多虑,即使不相干的事,也要在自己心上联系起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坐卧不安,此皆因心气衰耗,积忧伤肝,肝木盛者,平日有无故之怒。肝木又克制脾土,主不思饮食。又有风邪侵肺,应已有六七年宿疾,每逢春冬季或阴湿天气,就有咳喘,且一次比一次厉害……”

云无双听得寒毛凛凛,将手抽了回来,道:“够了,先生果然高明。”

顾先生摇头道:“这是只是普通外症,倒也罢了。你的病,却又有另一层心病在内。”

云无双扬起眉道:“心病也能从脉息上看出来,那你不但是神医,还该是神算了。”

顾先生道:“心病已成疾,自然能从脉象上看出来。你又不该去练那‘无相真经’。‘无相真经’本是道家之书,你若依其调息内息之法,屏心静气,绝外务,练上几年,也可疗你之疾。只可惜你舍本逐末,却去苦练那杀人绝技。而且,一心求快,竟违武功之道循序渐进之理,以药物金针强行增加功力,打通六脉。你也算一个武学奇才,聪明绝顶之人,竟让你练成了此绝世武功,却不知此举大伤自身,且每多练一层,则戾气就深了一分。每日苦练那杀人之技,大违天和,戾气日日加深,比之任何外毒都更厉害。你体原有之宿疾,也因你武功增强,而更病势增强。后你又入魔教,每日里行的是杀人之术,想的是害人之法,日日心血损耗,气力衰竭,已有走火入魔,病入膏肓之势。近日来更有两个大变。约在一个半月之前,你遇一人生大伤心事,呕血数升,心血将尽,更兼体虚之际,又遇风邪入侵至深,从那日起,你体内宿疾,便一一发作。你本以自身深厚功力,压住疾病。但功力一衰,则百病缠身,比常人更厉害了。山谷一战,你又添新伤,雷雨之夜,海上流至此,功力耗尽,宿疾迸发……”顾先生停下话来,看了看云无双缓缓道:“以此看来,你已阳寿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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