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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皇后(348)+番外

凤净梵猛然扑过来。

她扑过来,扑得那般猛烈,眼眶里鲜血飞洒,绵延出一条深红的线,那线拖曳的轨迹未散,她人已到了凤旋身侧。

凤旋没有想到她重伤若此还有力气攻击自己,惊惶之下大叫:“扶摇救我——扶摇救我——”

孟扶摇立刻躺下去,躺在楹梁之上,挺好,挺舒服。

凤旋求救无果,眼见凤净梵那般凶猛,完全是要同归于尽的扑了过来,转眼间已经呼啸着一头撞上了他的胸膛。

他被撞得喉头一甜,眼神猛然一黑,闪过一道凶光,突然在凤净梵再次抬起双手时,将身侧榻上一个huáng铜龙头狠狠一扳!

“咻!”

数十声如一声,chuáng榻四角,突然攒she出无数飞刀!

刀光如电,直she凤净梵全身!

凤净梵听见风声急退,她轻功绝顶,这轻功无数次救过她命,飞刀和她之间还有距离,她来得及退开。

殿顶上,孟扶摇突然轻轻弹了弹手指。

凤净梵只觉得身后一阻,仿佛背后平地突然起了一堵墙,生生将她最后的退路挡住,随即便觉得全身一凉。

全身都一凉,无数处地方都突然一空,像是一幅编织紧密华光滑润的锦缎突然被戳破无数道dòng,成为千疮百孔的网,那破烂的网在风中飘摇着,透过带着腥气的血的làngcháo。

千刀穿身,天谴之刑。

凤净梵到得此时,反而不再叫,再叫不出,也没有必要叫,全身的血都无遮无掩的泼洒出来,将一生里所有的语言,都泼水难收的带了出去。

她只是旋转着,将月白裙裾旋转成血色淋漓的花,最后的凄艳的花,深红的血落在那样微蓝的白色上,鲜明刺眼,……月白……月白……讨厌的月白……讨厌的凄清颜色……曾几何时,她只喜欢金红色,喜欢大朵大朵的芙蓉花,喜欢色彩斑斓的珠翠首饰,那些翡翠铸祖母绿猫眼石huáng玉水晶琉璃,那些鲜艳的张扬的美得锋芒毕露入心入眼的颜色……曾几何时为了他,为了那朵见鬼的莲花,她永远着月白的素衣,取下琳琅的首饰,将所有的相关的用具都换成大大小小的莲,没日没夜的钻研那些枯燥无趣的佛经……那般苦心……那般苦心……从七岁开始的恋慕……到得如今……到得如今……

她突然一仰头,疯狂的笑了起来,依旧是无声的笑,看不出笑容是什么模样的笑。

她笑着,跌跌撞撞,带着满身的刀向着记忆中长孙无极的方向扑过去,她不知道自己扑过去要做什么,是也想和他同归于尽?是想告诉他自己这一生的痴恋,还是仅仅因为生命里永无止尽的执念和虚妄?执念……执念……从小予取予求无人拂逆的凤净梵,不知道拒绝的滋味,也永不接受拒绝,所以他便成了她的执念,执到最后不知是恨是爱,只知道要得到要得到,直到今日终成虚妄。

原来是世间一切都是虚妄……皎皎少年郎是虚妄……含莲出生的传奇是虚妄……皇位传承是虚妄……父皇宠爱是虚妄……所有的恨和爱,都是虚妄……

原来她来这一遭,只是为了生命里迷离的幻境,她在这样的幻境里颠扑不休,机关算尽,做了一辈子不是自己的自己。

何苦来?何苦来?

她笑,似是看破,却又完全没有看破,一生里最后一次挣扎扑向的方向,依旧是向着他的方向。

长孙无极高踞殿顶,同样面无表qíng的看着这个一次次向他扑来至死不休的女人,眼底憎恶深浓……如果不是她,许宛和扶摇完全来得及等他回去救,命运就会完全走向另一个方向;如果不是她,扶摇不会被锁柜中生生眼见许宛受刑,bī得封锁记忆多年,十九年受尽艰难苦阻;如果不是她,扶摇怎么受伤若此,人为的划下和他之间的鸿沟,至今尚未能够填补?

他平静的,虚虚将衣袖一拂。

一股大力平地涌起,生生将扑过来的凤净梵阻住,阻在三丈之外,他甚至连她接近他身下三丈之地,都不允许。

巨力一阻,凤净梵身子如撞上墙壁,先前是后背撞上阻了去路,如今是前心撞上,全身钢刀的伤口刹那一冲,再入三分,鲜血狂激,半空中喷开桃红的血雾。

她缓缓倒下去,倒下去之前犹自用手指拼命抓挠着,似乎想抓开长孙无极和她之间永远横亘的无形的墙,又似乎想抓死面前出现的那些仇人的幻影——长孙无极、孟扶摇、凤旋……那些她一生里纠缠不休、予她开始也予她终结的命运的谶言。

她抓挠着,越抓越缓,最后停在半空不动了。

她没能舒舒服服的躺下永远的死——身上刀太多,架在地上支在金砖fèng里,将她的身子高高架着,成为一个倾斜三十度的很累的姿势。

她的手依旧高举,一个永恒的抓挠姿态。

一生里学着圣洁高雅的假莲花,以最丑陋的姿势死去。

满殿里迤逦开深红的血流,沿着那无数刀口流下刀身,在地面歪歪斜斜的游走、勾勒,画成一幅无人看懂的玄奥的命图。

凤旋在榻上不住的咳嗽,蜷缩成一团,他本就油尽灯枯,和皇后玉衡凤净梵周旋许久,又要兼顾着朝外局势,确实已经快到了最后的大限,刚才不过支撑着而已,再被凤净梵那一撞,他只觉得浑身都要散了。

他咳着,却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都死了又如何,他终究是最后的成功者,他终究选出了最狠的统治者,看扶摇刚才睡下去的潇洒,多么的痛快决绝;看扶摇拦住净梵那一指,多么gān脆利落,她要是没那一睡没那一指,他保不准还要犹豫——璇玑不需要烂好人没有决断的皇帝!

三十年前,他自己的父皇将传位诏书jiāo给他时,他也是一身血,一身兄弟姐妹的血。

父皇那样对他说——孩子多点没关系,将来有得选择,我璇玑第一代就是子嗣太少,两个孩子资质都不佳,最后勉qiáng选了一个,统治十年中国力衰退,若不是后代繁盛出了英主,百年前也许就灭国了。

父皇那样对他说——但不用太爱,爱得狠了,将来你会舍不得。

于是便没有爱,那些温qíng宠爱,需要而已,就如对皇后,五洲大陆都知道他凤旋畏妻如虎,沦为笑柄,可是畏妻都是因为爱妻,他凤旋根本不爱那个冒牌货,哪来的畏?

畏的,不过是那个qiáng大如神的男人而已。

他曾以为,总有办法解决——则宁年轻,玉衡力壮,孤男寡女常年相处,难免gān柴烈火,只要他们有了jianqíng,破了玉衡的武,破了她的骄,哪里还有他们耀武扬威的地方?

为此他算计玉衡很多年,那些伐心之药,以极微小的分量一点一点下在饮食中,涂在宫室里,甚至抹在靠近他的下人身上,想要他乱,想要他扑倒他的妻,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悍妇竟然那么守礼,牢记她的高贵身份,从不肯让玉衡靠近身周三尺,而玉衡又那般qiáng大,那样长年累月不动声色的算计,竟都被他qiáng大的武力生生压制。

不过压制终究只是压制,火苗子压得久了,一旦爆发,会是更凶猛的燃烧,如今不就好了?看,他的女儿,和他竟然选择了一个方式,将那对男女痛快的解决。

yù望和恨一样,双刃之剑,利用得好,便是最趁手的武器。

如孟扶摇,没有仇恨驱使,能做得这般决绝?

不过她的恨,他也得控制在一个限度之内,莫让她恨火燎原,当真拿璇玑去烧了。

凤旋吭吭的咳,咳出一口带血的浓痰,拿起那份诏书,对孟扶摇露出邀请的微笑。

他面色苍白眼底青黑,在满殿的血气和昏huáng的灯光下,摇晃着自认为很有诱惑力的金光闪闪的诏书,对孟扶摇露出鬼似的微笑。

孟扶摇看着那微笑,就像看着一只从地底冒出的,左手权yù右手砍刀的杀戮之鬼,人xing是肯定没有的,生来的使命就是吞吃自己身上落下的血ròu。

她沉默着,久久的沉默着。

凤旋不急,他很有耐心,他不相信有人对着这江山万里无上权yù会毫不动心,她孟扶摇做无极将军,做大瀚孟王,做轩辕国师,她那么感兴趣的参与各国政争,她天生是个狡猾多变无所不为的政客,那么她有什么理由不接受一片更为广阔的天地?什么将军、王爷、国师,再怎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终究是他人臣子,抵得上一国之主,璇玑女皇?

殿中血气弥漫,烛火飘摇,黑暗浓重似不可挥开,而殿外,一长排长窗已经微微泛白,东方渐渐露出曙色,再黑的夜终究会过去,而天,快要亮了。

天亮之后,便是苦心孤诣的凤旋在最后一刻才考验决定的女皇的继位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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