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扶摇皇后(376)+番外

她说:要做就做第一个,唯一的一个。

她说:我就看你好,其余都是歪瓜裂枣。

那般直白明亮,烈火般bī上眼前,不怕他看见,不怕所有人看见。

甚至每次出现在他面前,她都是整齐的,华丽的,鲜亮的,一次比一次快乐崭新的。

那些世人的评价,那些红尘的苦,他不知道。

到得今日才知她心中裂痕深深,都张着鲜艳未愈的血口,汩汩于无人处时刻流血。

是他心粗,雅兰珠不是他,男子天生就有抗熬抗打的本能,她是女子,生来背负着世俗沉重的压力,多年追逐,早已耗尽了她的全部心力。

何况还有更深更重的真正的打击,他爱上扶摇。

如果说追逐的绝望里,还有一丝对遥远未来曙光的期许,那么他的目光牵系上扶摇,才是真正掐灭她最后希望的命运之殛。

丧亲之痛,意念之控,将本就濒临崩毁的最后坚持瞬间轰塌,她在无意识状态下于世人之前喃喃哭诉,将一怀痛悔绝望失落悲伤终于统统倾倒。

战北野闭上了眼。

眼角微湿,反she着淡淡的水光。

寂静里谁的心在无声紧缩?一阵阵擂鼓般敲得钝痛的闷响,那样的震动里深藏在心深处的痛一般悄悄涌了来,扭紧,痉挛。

他在痛。

却分不清到底是因为谁在痛?雅兰珠的,还是他的?那样无奈而苍凉的感受混杂在一起,那般酸酸涩涩翻翻涌涌的奔腾上来,淹至咽喉,像堵着一块永生不散的淤血。

雅兰珠的痛,何尝不是他的痛?

他和雅兰珠,其实是一样的,沉溺在爱qíng的痛中的、无望的追逐者。

在追逐中张扬,在张扬中一分分体味距离的悲凉。

就如此刻。

孟扶摇你看着我——孟扶摇你不用看着我。

我们都是自私的世人,爱着自己所爱,向着自己的方向,将一路经过的风景略过。

没有回头的余地。

如果轻易折转,那么她不是她,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

爱qíng,从来就不是施舍。

※※※

孟扶摇目光刚转向战北野,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这一刻她自己是下意识反应,对于战北野,却又是另一层的伤害。

她看过来gān什么?她能替珠珠哀求战北野的接受?珠珠不会要,战北野不会接受。

撞上战北野黝黑沉重如乌木般目光,读懂他内心思cháo的那刻,她便知道了他的选择。

他会替珠珠迎挡风làng,他会替珠珠扫清仇敌,他会一生视她如亲友,但他不会纳她入怀,亲手包扎她的伤口。

有一种感动无关爱qíng,有一种爱qíng无可替代。

她因为他痛,他因为另一个她痛,爱qíng九连环,环环相扣,身在其中不得解。

而她,注定惹尘埃,伤无辜。

孟扶摇垂下眼,攥紧手指,退后一步,在沉重的无奈和疼痛中,亦只能默然不语。

纵横七国又如何?在天意面前,终被无qíng拨弄。

※※※

雅兰珠的哭声,却已渐渐低了下去。

沉淀在心中多年的积郁刹那爆发,她碎了,也空了。

意识只剩下最后的维系,在夏夜的风中颤巍巍的飘摇,仿佛一根脆弱的游丝,刹那间便要断了。

“母后……”她伏身在地喃喃低吟,向着宫门方向频频磕头,“带我走吧……”

“带我走吧……”她一遍遍重复,在泪尽失声里渐渐平静,“……以后我永远陪着您……”

广场上渐渐起了唏嘘之声,人们的神qíng渐渐由不屑转为深思和震动,一些女子已经在浅浅低泣。

即使曾经不苟同那般的追逐,人们依旧为这少女声声低诉中直白苍凉而绝望的qíng感所动。

坚持和执着,属于世间最高贵的qíng感,散发永恒光辉,令人不自禁仰首而生敬意。

不为所动的只有康啜,他全力施法,心神都在意念控制之上,他对自己的这门功法也十分有信心,相信现在不会有人能够阻断他的控制。

他要将这女子一劳永逸的解决。

在雅兰珠低喃那一刻,他绽出一丝森冷的笑意,随即刚要开口说出最后一句话。

最后一句砸毁已碎的雅兰珠的话,将她的意识,最后砸为飞灰,永远收不拢来。

他将开口。

突然却有长衣男子,走向雅兰珠,手轻轻按在了她的肩上,将她扶起。

他本就站在雅兰珠身后,出现得很自然,扶起她的动作也很自然,没有任何异常处,广场上的人犹自沉浸在震动的qíng绪之中,没有人觉得这样的动作有任何不对。

康啜的心,却突然跳了跳。

随即他看见那男子在雅兰珠肩上拍了拍,指尖在无人看见的角度绽放微微光明,雅兰珠的眸子里那层被布上的yīn翳瞬间扫清,明光再现。

随即那男子抬头,看着他。

他长长衣袖垂下,垂在雅兰珠肩上,雅兰珠抬起头,目光对康啜一转。

只是这一转间,康啜突然发现,雅兰珠的目光变了。

如果说刚才还是明亮透彻的水晶,现在就是一泊日光照耀的海,凝聚了天地间的光彩,波光明灭却又深邃无垠。

那海平静的悬浮在他眼前,一轮日色亘古相照。

他微微眩惑,不能自己的望进去,yù待跋涉进那般光明阔大的深蓝里。

海却突然翻腾起来,风生水上,卷掠làngcháo千端,一lànglàng先浅后深却又无休无止的扑过来,将他一步步裹困其中。

他隐约觉得不对,挣扎yù返,脑海中却突然微微“嗡”了一声,如一道绷紧的丝弦突然断裂。

随即他听见雅兰珠问:“发羌王族都在哪里?”

“在……”他张口yù答,却又觉得不知道哪里被弹动了一下,仿佛一只远在天外的巨手,揪紧了他的心脏狠狠一攥,阻止了这个答案的出口。

雅兰珠又问:“你对发羌王族做了什么?”

脑海中意念轰然叫嚣“回答她回答她!”,心脏却紧紧绞扭成血ròu淋漓的一团,康啜在这样互相角力互不相让的抗争中四分五裂,张大嘴急迫的呼吸,脸色忽青忽白,满额冷汗滚滚而下,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

广场上的人此时也反应过来,愕然看着刹那间天翻地覆的变化,明明刚才雅公主已经完全被控,女儿家最深的心思都哭诉出来,眼看着这阵必输,怎么突然间便换宰相陷入意识被控境地?

没有人注意到,衣袖垂落在雅兰珠肩上的男子,微微皱了皱眉,随即,雅兰珠突然换了个方式询问。

她问:“你上次gān的亏心事是什么?”

“我……我……”这个不触及被控灵魂的问题,让康啜轻松了些,他模模糊糊的答:“和我嫂子在一起……”

广场上轰然一声,人人面露惊讶之色,雅兰珠追问:“在一起做什么?”

“男女的事儿啊……”康啜脸上露出笑意,“我看中的女人……迟早都得是我的……”

“那你亏心什么?”

“她自杀了……”

哗然声里,雅兰珠扬起一抹冷笑,又问:“最高兴的事儿是什么?”

“和我嫂子一起……”

“最喜欢的事儿是什么?”

“和我嫂子一起……”

“最快活的事儿是什么?”

“和我嫂子一起……”

“最讨厌的事儿是什么?”

“大哥为什么要在那个时辰回来呢……”

“最无奈的事儿是什么?”

“我不想连侄儿侄女也杀的……”

广场上已经乱成一片,意念控制术中回答的问题绝对真实,换句话说,bījian亲嫂?杀兄灭门?宰相?

雅兰珠笑意更凉,再问:“你怎么炼成qiáng大巫术的?”

“练童男童女啊……我是yīn阳双修的底子……”

“杀死多少童男童女?”

“记不清了……”

几个仲裁霍然站起,大步走开——扶风虽然崇尚异术巫法胜于武术,但对于巫法修炼还是坚持正道的,杀人害命所练的巫术被称为“黑巫”,向来不允许任职王庭,人人不齿杀之后快,何况用童男童女练术,更是所有“黑巫”当中最残忍最下等的一种。

康啜这句话说出来,他在发羌王庭已经没有可能再呆下去,他自己浑然不觉,脸上甚至露出一片悠然笑意——那一片照耀日光的深蓝的海,真是令人心旷神怡啊……

上一篇:凤隐天下/一品废妻 下一篇:千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