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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103)

君珂吸吸鼻子,心想哎呀算了人家其实还是不错的,没真的nüè待过你,也有自己难处,被气成那样也没为难你,别和人家过不去了,啊?

这么一想心便一软,她慢慢绽出一点笑意,不是那种奏对应答规定的三颗牙齿的笑容,而是她自有的那种,从眼神里慢慢晕开,蔓延到眼角,再飞上颊端,像朝霞飞上日光照亮的天际,然后在唇侧,一抹chūn光般洇染开来。

纳兰君让原本等着她的假笑,然而此刻却得见她这样的笑容,一瞬间她身后凤仙花娇嫩温软,都不及此刻容光娇美,至令人惊心动魄。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真心对他微笑。

未曾想美到如此。

纳兰君让忽然有些恍惚,竟慢慢也对着那笑意,微微勾起嘴角。

君珂如被雷劈!

他在笑!

他在笑!

他竟然在笑!

她惊悚的表qíng落入纳兰君让眼底,他一惊,恍惚立即飞到九霄云外,脸色一敛,恢复面瘫。

君珂撇撇嘴——果然!所以刚才她一定是眼花了!

她牵着幺jī出了御书房,准备往凤藻宫去,引路的太监看见幺jī脖子上的玉牌,顿时神态亲热,问君珂:“这是陛下亲赐的玉牌,陛下可有令要刻字?君供奉吩咐一声,咱家立即替您去承造司刻上,回头您出宫就可以给神犬戴上。”

君珂心中一边暗自感叹人不如狗呀人不如狗,一边正色道:“哦,请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所有人等见者赏ròu’,请把那个ròu字勒红、加粗、着重、打圈,谢谢。”

太监:“……”

幺jī笑得见牙不见眼。

君珂也笑得见牙不见眼。

从今以后,不用花钱养狗了……

※※※

沈皇后的凤藻宫,给君珂的感觉就像一个巨大的药罐子,不是说造型像罐子,而是那种药味,无处不在地自每块墙砖每寸地面里散发出来,像是经年累月,都浸yín在了药材里。

事实上也是如此,据说皇后自从流产了最后一个孩子后,便一直病恹恹的,但病了这么多年,却也就这么病着,随时都像会死去,却也一直没死,让宫里那些等着凤藻宫挂白的妃子们,白白等了许多年,等到青丝变白红颜老去,才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别等了,你等到老死,她也不舍得死的。

幺jī在凤藻宫门外被拦住了,皇后怕狗,而且也怕吵,幺jī也不在意——它忙着呢,它得花时间好好盘算该怎么吃掉它那么多ròu呢。

是枕着ròu睡呢还是盖着ròu睡?是每天吃十顿呢还是每小时吃一次?

幺jī蹲在凤藻宫外的水池边,盘算着这个比哥德巴赫猜想还要复杂的命题,忽然觉得一方影子,笼罩住了它所在的范围。

那一角衣袍如流水,曼曼青青,迤逦开水波回旋的暗纹,像一卷华丽的宫廷旧画,展开在深秋枫叶飘落的回廊上。

浓郁的香气四散开来,那是种非常适合宫廷,让人一闻见就想起深宫俪影华宴流光的气息,和周边凤藻宫的药气混合在一起,不觉突兀,反而让人有几分昏眩。

幺jī对这气息很熟悉。

熟悉到噩梦经常做起。

还没觉醒长成时期遭遇的恐惧,会比较深切地留在记忆里,即使日后qiáng大了,一时之间也不能抹去。

它嗷地一声向后便退,那人并不拦它,拢着袖子,笑意像这chūn天里在花丛中乍隐又现的蝶,声音悠长。

“你在这里?那么,我的美艳小猪,是不是也在里面?”

※※※

美艳小猪君同学,此刻并不知道她的生平大敌就在宫门外,和她的狗聊天,她随着宫女进了内殿,一路上烟气袅袅,药味浓浓,加厚的地毯落足无声,重重帘幕将所有人的对话都闷在一个沉滞的环境里,君珂只觉得这里与其说是中宫倒不如说更像庙。

沈皇后没有出来,掩在帘幕后咳嗽,她似乎并不打算让君珂瞻仰她传闻里倾国的容颜,也似乎对皇帝十分看重推崇的神眼名医不感兴趣,听了宫女的传报,只淡淡道:“是吗?本宫这病,这些年来来去去也看了很多人了,如今既有新神医,也不妨看看罢了。”

君珂听这语气就知道沈皇后没上心,于是她也就“看看罢了。”

然而隔着帘幕那么一看,她忽然浑身一颤!

惊骇像làngcháo瞬间席卷了她,她只觉得心腔一冷头皮发麻,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却退在一个人的怀里。

那人没有让开也没有呵斥,一手揽住了她的肩头,指尖轻轻搁在了她肩井,在她耳边微笑,笑意迷离而迤逦。

“我说……你看见什么了呢?”

第六十六章 花下一曲凤求凰

那人的语声响在耳边,君珂浑身又是一冷!

沈梦沉!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随即她想了起来,沈皇后是沈梦沉的亲姑姑,作为娘家嫡亲的外甥,他进来见见姑姑,是没什么问题的。

“娘娘。”沈梦沉向帘内躬了躬身,“今儿可好些了?”

“不过老样子罢了,只可惜遂不了某些人的愿。”里面的声音慵懒,分不出喜怒,连这样似乎带有怨气的话,听起来也淡得像梢头飞落的柳絮。

“君供奉可看出娘娘的痼疾来?”沈梦沉转身问君珂,微微上挑的眼角笑意悠长。

他消息倒灵通!这么快就知道自己的赐封了。

君珂的眼睛忍不住又对帘幕后看了一眼,这一眼再次令她心中一紧。

帘后榻上,那卧着的人影,腹部微微鼓胀,透过那层薄薄的肌肤,看得见血管经脉之下,一团小小的蜷缩的黑影。

那黑影乍一看让人以为是肿瘤,然而再一细辨,再结合所处的位置,便叫人心中发冷。

那是一个还没成形的死胎!

一个不知道什么原因,居然没有流产,在皇后腹中呆了下来,渐渐转为痼疾,折磨了她十数年的死胎!

很明显,当年皇后流产之前,怀的是双胞胎,流产只流掉了一个,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腹内还留了一个。

这样一个东西留在了腹内,如何不病?

要不是因为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天下的珍稀药物流水一样用着,只怕早就死了吧?

君珂心中还有一个疑惑未明,太医院没有千金圣手吗?有死胎也查不出?或者,是不敢说?

如果当年皇后只是一场普通的流产,肚子里还留了一个却懵然不知,那么说出来也无妨,可是后宫是天下第一诡谲地,她在进宫之前,纳兰述就再三关照她,也许陛下会让她给皇后诊病,一定要谨言慎行。皇后缠绵病榻多年,大家也早已接受了事实,治得好也罢了,万一有个不好,反倒获罪,一定要慎之又慎。

如今眼看着一个难题便摆在了面前:这死胎,能不能说?

“娘娘。”君珂斟酌再三,终于做了决定,舔舔唇,低声道,“您只是体气虚……”

帘内突然一阵大咳,打断了她的话,随即便见帘后人一阵痛苦的痉挛,直直坐起,又重重倒下,撞得玉帐金钩琳琅作响,宫人们迅速冲了进去,熟练地喂药按摩抚胸急救,好一阵子帘内人才气息平复,衰弱地躺了下来,一只手腕颓然垂在榻边,白得枯木也似,隐隐浮着青色的筋络。

君珂的心颤了颤。

这般的痛苦……

这般的痛苦,其实很容易解决,只要她和柳杏林联手,很快便可以将那死胎取出,那东西一去,皇后无药自愈,再也不用整日受病痛折磨。

如果她也沉默,沈皇后便是苟延残喘,永无救赎之日。

君珂的手指,慢慢扣进了掌心,亲眼见着这般的病人苦痛,她的决心突然开始动摇。

忽然想起柳杏林,这个老实近乎迂腐的男子,天生有着医者悲天悯人的qíng怀,无数次她看见他一个大男人,躲在屋后偷偷抹眼泪,为那些重病辗转,难以救治的病人们。

她记得他说:小君,我恨我不能救天下所有病难者。

杏林如果在这里,会怎么做?杏林如果知道她这么做,会怎么想?

君珂闭了闭眼,又睁开,突然上前一步,低声道:“娘娘,您体气虚弱,是因为腹内……”

“因为五内不调,湿气郁结是吗?”一双手伸了过来,再次搁在她的肩上,指尖微凉,不知怎的君珂便觉得寒意,微微打了个颤。

沈梦沉揽住她的肩,神qíng似笑非笑,打断了她的话,“神眼果然是神眼,确实,太医院所有名医,都是这么诊断的。”

君珂张口结舌,还没来得及说话,沈梦沉已经一把推着她便向外走,笑道:“娘娘刚发病,咱们不要在这里惊扰了她,来来,外面花厅坐坐,我向君供奉讨教点保养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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