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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234)

魏亦涛不能投降,他背靠着城头试图作战,身边的亲卫一个个的减少,前方,黑压压的人cháo,以不可抗拒的势头凶猛卷来。

魏亦涛绝望地看着眼前的纷乱,恍惚间似乎看到这样的纷乱,自此地蔓延,逐渐浸染整个尧国大地,金色的王座被烈火焚烧,冒出和今日树塔之上,一样的滚滚黑烟。

他一步步退,气喘如牛,后背突然触着坚硬的墙壁,已经到了城墙边。

bào动的人cháo举着乱七八糟的武器扑来,他一翻身,想要跳下城墙。

突然一双手臂,勒住了他的咽喉!

最后一个幸存的成王妃护卫,挣扎着爬了上来,一把勒住了尧国将军的脖子。

“去死吧。”他在魏亦涛耳侧,气喘吁吁地说。

风声呼啸,天地颠倒,飞掠的风声里,有人清脆地笑。

“我大尧御前侍卫的命,不是这么轻贱来的,解绑。”

“生不能与民共苦,死便与国同殉!”

“砰。”

重重的一声,很响,像这整个大地,都被瞬间砸裂。

魏亦涛躺在城门前,身下的鲜血静静流淌入紧闭的悬门,飞旋的意识里,他在内心深处,发出了一声最后的悠长的叹息。

尧国,完了。

※※※

大尧熹元二十一年冬。

昔镇国公主被拒石界关前,毅然自焚,并将骨灰洒于故土,引起石界关百姓bào动,bào动起于石界关,却没有止于此,而是如风行水上,掠过了整个尧国。

短短一月之内,在遗留在尧国境内的公主旧属的煽动和安排下,百姓的怒火被轻易点燃,起义从尧国边境一路向内陆推进,民怨如cháo,卷向茫茫尧境,奔马、乱蹄、láng烟、血火……大地燃火,卷掠四方。华昌王bī向王都,半个月内坐上王位的计划由此破产。

尧国,乱起。

第六章 皮影戏

尧国火势燎原,冀北的大地,却沉默在一片窒息的安静里。

纳兰述和尧羽卫已经越过了三水,经过定湖,即将踏入冀北地界,经过三水郊外那一场战斗的损失,后面的每一步,纳兰述都走得极其小心,力争不要再出现伤损。

蛮子一直跟在尧羽卫队伍最后,帮忙做些打杂的事qíng,有人来了就自动躲在一边,似乎也知道自己讨人嫌,没人有心qíng理他,但也不会亏了他吃喝,所幸行走得速度不快,他还跟得上。

这一夜气温寒冷,一行人在最靠近冀北边界仁化城的一座小山里,寻到一个山dòng,没有生火,所有人运动调息,等待着进入冀北的第一场战斗。

蛮子不敢进dòng,他那气味进入dòng里,会瞬间熏死所有人,他很老实地躲在dòng外一丛灌木丛后,抱着身子微微发抖。

到了凌晨,每个人都陷入jīng神最困倦的时刻,纳兰述突然睁开了眼睛。

一瞬间眸子彻亮,却又幽光一闪。

幽光深处,微带迷茫。

刚才明明在入定,脑海里忽有火光一闪,伴着滚滚黑色láng烟,冲上云霄,火光里似有人昂首向天,似有人厉声呼喊,似有人浴血坠落,似有人浅笑回眸。

霎时便醒,冷汗满身。

纳兰述在黑暗中沉默,眼睫低垂静若磐石,四面的气息收敛,尧羽卫们感觉到他的沉静,安稳地护卫着。

戚真思静静靠在他身侧,居然还坐在他的袍角上,就差没拉着他的手压在屁股下。

不过也差不多了,在戚真思衣服掩盖下,纳兰述的那一截袍角上,还悄悄系了一个金铃,只要纳兰述一动,所有尧羽卫都会被立即惊醒。

纳兰述突然抬起眼睫。

他微微一提气,被压住绷紧的袍角,无声无息软了下来,像入锅的面条在沸水中变得柔韧,微小的布丝以令人无法察觉的频率,一点点分离开来,没有声音没有拉扯之力,那一截袍角,神奇地被缓缓拉长,最后无声断开。

金铃被那悠长力道拉着,像被一只小心翼翼的手轻轻捧着,落在了戚真思的衣服下,毫无声响。

自始至终纳兰述没有动过。

疲惫的戚真思也没有察觉,其实只要没睁眼看,谁也发觉不了这样的动静,因为根本就没有动静,这是天语最难练的秘术之一,据说修炼大成者,可以身躯不动,令一柄刀在自己面前自动分解。

戚真思不知道纳兰述已经学会了这门秘术,否则她不会用金铃,宁可直接睡在纳兰述身上。

纳兰述站了起来。

他起身时像一抹轻烟,袍角流水般拂过地面,不带一丝风声,掠过坐得密集的人群,黑暗里身影一散又凝,已经到了dòng外。

尧羽卫们毫无察觉。

纳兰述抬脚便走,忽然目光一凝,一转头,蛮子在灌木丛后,惊恐地望着他。

他身躯瑟瑟发抖,冷风从破烂的衣衫破dòng里chuī进去,肌肤都起了栗,那种努力压抑的抖颤,使四周的灌木丛都轻微摇动起来。

纳兰述眉头一皱,眼神杀机一闪。

蛮子张着嘴,茫然地看着他。

纳兰述的手指扬起。

蛮子双手抱膝,一动不动,浑然不知死期临近。

黑影一闪,一样东西悠悠降落,罩在蛮子头顶。

蛮子的身子霍然一僵,慢慢倒下。

一丈外。

纳兰述衣袖一挥,扶住了蛮子,将他慢慢放倒,随即头也不回离去。

冬夜灌木丛里。

蛮子沉沉地睡着,盖着纳兰述刚才脱下的大氅。

纳兰述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前方。

蛮子突然睁开眼睛。

他的手指,紧紧抓住大氅银色的系带,牢牢盯着纳兰述离去的方向,眼神里,异光一闪。

※※※

月光如水,将仁化城的道路照得一片通明,白色锦带一般铺设在脚下。从路的这一端看到那一端,可以看见城内长街尽头酒馆,飘摇的布幡。

这是一座敞开的城。

夜已深,城门却未闭,却也没有点灯火,城上城下寂然无声,城内城外不见人影,仿佛一瞬间这座城没有了守御,沦为死城。

越是这样,想要闯城者越要犹豫不前,但是让这座城安静敞开等待的人却不怕——他和他的对手,从来都是阳谋相对。

我等你,你必来。

瘆人的寂静里,有脚步声轻轻,自路尽头而来。

那脚步乍一听令人感觉对方没有武功,所以才会发出声音,然而随即便能察觉,那脚步频率奇异,步调一致,每一步之间,距离一定不差毫厘。

走出这样步子的人,一定有着超群的控制和协调能力。

惨白的月色流光飞渡,拉开长长的黑影,有人衣袍飘飞,自月光那头,缓步而来。

那人飞起的黑色衣角镂刻在薄云冷月的背景里,手中一柄白色玉质权杖,斜斜垂指身后地面。

风掠起他黑色的衣领,面色因此显得更白,一双明丽璀璨的眸子,不知何时瞳仁外多了一轮微微的血红,像广袤天际一轮血晕的月,凄丽的艳着。

门开着,他却没有进城,在城门前立定,冷冷道:“出来吧。”

一声轻笑。

城门后的月色里,突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流水般长发,流月般的眸子,流光飞掠的眼神,很少见的穿一身宽大的白袍,素色无纹饰,袍角袖口却jīng工细绣繁复的同色花纹,低调的奢靡。

那白袍质地轻柔如雪,而那人容颜如玉,银狐大氅簇簇的茸毛,拥着一双似嗔似喜却无qíng的眸。

隔着门dòng,大燕两大绝世男子,被彼此的辉光照耀,同时将对方的影子踩在脚底。

“等你很久了。”沈梦沉如在招呼故人,“一路辛苦吗?”

“不抵你在冀北多年筹谋,步步设陷来得辛苦。”纳兰述答得漠然。

“此间辛苦,甘之如饴。”沈梦沉笑得客气,仿佛他才是此地主人,一展衣袖,“郡王不进来坐坐?我有礼物备给你。”

“我便是站在千里之遥。”纳兰述淡淡道,“你若想给我看,还是能让我看得见,那我又何必làng费力气,多走这几步?”

“知我者,睿郡王也。”沈梦沉抚掌,一偏头。

“唰。”

他身后,突然落下巨大的幕布,雪白的一条,像自天穹垂落银河。

数道qiáng光亮起,照亮幕布。

幕布上出现浅浅的背景图,玉阙金宫,恍惚便是成王府。

一个王冠王袍的皮影傀儡当先登场,枯坐殿中,不住捋须叹息,随即一个绿衣的少女出现,伏在他膝上。

皮影做得极jīng致,眉目神qíng都有几分相像,一看就知道扮演的是谁。

幕布后还有人配音,声音居然也有几分像。

“父王,母妃和哥哥,怎么还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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