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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245)

那是个专攻弱点的yīn毒男子,她君珂,就算满身弱点,从今天开始,也必须学会武装到牙齿。

君珂决然而去,看也不看那些下人一眼,沈梦沉没有动,默默伫立在长廊上。

四面屏息,凛然等候命运的宣判。

半晌他轻轻挥了挥手,姿态看来有几分疲倦。

侍女们狂喜,赶紧退了下去,连侍卫都退到院外,偌大的院子,空dàngdàng只留下几具尸首。

沈梦沉一进暖阁,就看见君珂大马金刀地坐在首位上,舒舒服服靠着褥垫,见他进来,主人似地挥挥手,“坐。”

沈梦沉站在门口,一瞬间也露出啼笑皆非的表qíng。

这君珂,是不是刚才被刺激得不正常了?

君珂毫不客气地在桌上翻,找出一个点心盒子,抓起来就吃,沈梦沉默默看着,见她吃得láng吞虎咽,就差没翻白眼,忍不住道:“这点心冷了,我叫厨房送饭过来。”

君珂哪里敢让他叫一个下人过来,三两下将点心塞在嘴里,拍拍手上点心屑,“饱了。”

沈梦沉下颌对桌上笔墨点了点,君珂瞥他一眼,“急什么。”

她靠在榻上,将衣襟拉开了些,衣服早已被雪湿透,贴在身上,她随手撕下一截内衣,将先前因为激愤而微微裂开的伤口捂住。

鲜血染红布条,她咬牙,艰难地试图包扎,但是不解衣服,又是单手,哪里包扎得起来,沈梦沉一直盯着她,先是yù言又止,此刻终于道:“我帮你。”

君珂挑起眉,一双眼睛乌金闪烁地看过去,“行啊,过来。”

她这种眼神和语气,沈梦沉反而犹豫了一下——君珂激愤也好,bào戾也好,决然生死相胁也好,那都是他了解的君珂,但此刻她突然xingqíng大改,一切脱出了掌握,他觉得陌生。

沈梦沉一向没什么冒险jīng神,对于不熟悉的人和事,他宁可先谨慎地观察。

步子迈出三步,停在君珂身侧三尺,随即他笑道:“男女授受不亲,咱们还没成亲呢不是?”

“沈大人真是正人君子。”君珂淡淡一句,胡乱包扎好,眼神里掠过一丝失望。

这狐狸,还是谨慎得要死。

“可以写了吧?”沈梦沉将笔墨推过来。

“我只写婚书,不写绝笔。”君珂盘膝坐着,漠然道,“没得商量。”

“哦?”

“戚真思应该能猜出我们之间有生死联系。”君珂冷笑看他,“换句话说,你不能杀我。那么这个绝笔,除了告诉尧羽卫他们这是假的之外,还有什么作用?你以为能刺激到谁?”

沈梦沉静静盯着她,半晌也笑了笑。

“我也希望,我们的婚书,和世人一样,不要加上那些血淋淋的字眼。”他柔声道,“写吧,我很期盼看你写下那些。”

君珂撇嘴一笑,拖过纸,抓住笔,沈梦沉看着她抓笔的姿势,倒吸一口气,忍了忍没说话。

“君珂沈梦沉,今予结缡之喜。愿琴瑟合御,百年静好。”

“缡字怎么写?”君珂咬咬笔杆,写了个“离”字。

沈梦沉:“……”

“琴瑟两个字怎么写?”君珂想了一下,恍然大悟,写了个“qíngshòu”。

沈梦沉:“……”

君珂写完还不罢休,开始在四面画花。

画得像也罢了,关键问题是她画得东西,线条抽象,造型诡异,远看像乱麻,近看像屎坨。

“这是什么?”沈梦沉忍了又忍,终于还是问。

“婚礼请柬都是有花纹的。”君珂淡淡道,“虽然你简慢我,诚意不够,拿这破白纸写婚书,但我对我的第一份婚书还是很重视的,没有红纸,就画点花。”

“我没听说过这规矩。”沈梦沉审视那花纹,想看出什么端倪。

“这是我家乡的风俗,你要娶我,就必须按我的规矩来。”君珂理也不理,对沈梦沉看看,然后下笔,再看看,再下笔。

“你在gān什么?”沈梦沉忍了忍,又问。

他已经开始觉得,之前一直玩弄在手掌心的那只小母老虎,似乎现在有点脱出掌心了,她做的事,哪件都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当初,不也正是因为她的出乎意料,他才第一次会认真去注视一个女人?

“要附新郎新娘照片。”君珂叹口气,“没照片,我亲手给你画一个。”

沈梦沉心中一堵——画朵花都惨不忍睹,画他?

那画出来的能是人吗?

然而不知怎的,却没想过阻止,当真就那么静静站着,给她当模特。

他立在室内昏huáng的光影里,看对面伏案静静画画的少女,画几笔,抬头看他一眼,眼神平和而认真。

沈梦沉突然有点恍惚。

印象中,自从认识她,似乎从没有这样宁静相对的时候,似乎她也从没有这样平和而专注地,看过自己。

对面的少女沐浴在灯影里,鬓发微微有些蓬松,被灯光勾勒出淡金的轮廓,低垂的脸,可以看见鼻尖小小玉珠一点,抓笔的姿势很可笑,专注的神qíng,却很动人。

他见过她专注的神qíng,但从来不是对他。

此刻终于得见,一瞬间四面飞雪都似静了静,洪荒深处,深渊之底,听见心弦微拨的低音。

刹那渡越万里,扩散至一个人的全部天地。

暖阁里很寂静,只听见落笔于纸的沙沙声响,君珂大多时间都垂头,灯光落在她的发上,将缎子般的黑发反she出一片银光,温柔而炫目,沈梦沉心中一片柔软,不自知地上前一步,伸手要去抚她的头发。

君珂没有抬头,身子却微微一僵。

这一僵轻微到连君珂自己都未必察觉,沈梦沉却立即惊醒,脚步一撤,已经又退出三步开外。

君珂低着头,咬着嘴唇,眼神里掠过一丝懊恼。

又失去了一个机会。

已经花了很大力气控制自己的反应,可是终究不行。

实在是内心深处,对沈梦沉到了极度的憎恶,以至于身体会违背意识,自动做出抗拒。

她心底无声叹息,脸上却毫无动静,专心将画画完,将纸一推,笑道:“好了。”

沈梦沉手一招,纸张悬空飞过来。

看见“婚书”的第一眼,沈梦沉的脸色,此生以来从未这般jīng彩。

纸有尺半见方,地方不小,短短一排字应该空出很大空白,但现在,这些空白的地方,都画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抽象诡异的花纹。

错字连篇的内容。

顶头一个肥胖的猪,抓着条蛇,身上似乎还有翅膀。

底下两个似乎是人的东西,左边一个还不错,大眼睛女娃娃,用笔圆拙而可爱,右边一个就诡异了。

黑漆漆一个玩意,头上长角身后有尾,披了个黑披风,抓了个三叉戟,身后跟两个牛头马面,各自戴着黑白高帽。

这种造型沈梦沉自然不认得,如果君珂那三个死党在,怕就得趴在了地上。

恶魔的造型,带着牛头马面,牛头马面却顶着黑白无常的帽子——形象错位,中西混杂。

还画了很多似乎是心的东西,就是每个心上面都有弯曲的裂痕。

“这些都是什么?”沈梦沉抓着“婚书”的手指捏紧。

“标准婚礼请柬格式。”君珂轻描淡写耸耸肩,“花边,画像,粉红心,丘比特,完美结合。”

“求……比特?”沈梦沉皱眉,他自然知道那只黑漆漆的长角怪物八成画得就是他,不必再找气受了去问君珂了,但这个什么求比特在哪里?

“这只猪叫求比特?”找来找去终于找对了地方。

“那是猪吗?”君珂竖眉,“是爱神!小爱神!你看他拿着弓!”

沈梦沉盯着那条拿蛇的长翅膀的猪,心想君珂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遍地怪物?

“丘比特都认不出,难怪你这辈子没人爱!”君珂犹自愤愤不平。

四面静了静,空气里忽然有点窒息感,君珂心底一惊,抬眼一看,暗影里的沈梦沉,眼神幽暗。

那种凉而冷的眼神,看得君珂心底一颤,然而随即沈梦沉便恢复如常,淡淡一笑,将“婚书”折起,收在怀里。

“好好休息吧,等着我们的成亲之日。”沈梦沉对她一笑,容色光艳。

“沈梦沉,我有一个结婚愿望。”君珂趴在桌上,托腮看着他。

沈梦沉有点诧异地转身——君珂会把这成亲当真?

“请你一定要成全我。”君珂笑眯眯仰望他,双手jiāo握在心口,“我想——新娘变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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