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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244)

那侍女眼泪唰地流下来,身子向后便倒,沈梦沉衣袖一拂,她便再也倒不下去。

“想活命,就劝她动笔。”沈梦沉的声音,毫无感qíng。

那侍女绝望地挣扎着爬起来,取了另一份笔墨,一步步挪到雪地里,还没走近,就跪了下来。

“姑娘!姑娘!求求您!求求您!”她拼命磕头,眼泪结成冰珠凝在脸上也不敢去擦,“求求您!救救我,救救我!”

磕头声重重砸在地面,将积雪砸碎,细碎的雪屑落在君珂冰冷的脸上,针尖一般的刺。

然而真正被刺痛的却是心底,那般泣血呼号,悲苦求救,声声撞击在灵魂深处,撞得她眼前发黑,心口发甜,一口血凝在喉间!

如此为难,戕心折磨!

“姑娘……”那侍女见她咬牙不应声,更加绝望,跪着爬过来,伸手去抓她的手,“姑娘你写啊,你写啊,求求你写啊!”

君珂的手一抖,已经被人塞进了笔,她浑身一颤,下意识将笔扔开。

这个动作刚做出她就心中一慌,连忙睁眼——

“啊!”

又一声惨呼,热血就在她头顶飞溅,哗啦啦下了一阵血雨,那侍女瞪圆眼睛,喉间格格作响,狠狠指住君珂,“你……你……”

砰一声她栽倒在地,蜿蜒的血迹浸透深雪,君珂身前一片血海。

君珂浑身开始发颤,支肘半起,狠狠盯住沈梦沉。

“沈梦沉!”她此时顾不得再装虚弱,大呼,“我若让你活下去,我不是君珂!”

“很好。”沈梦沉轻轻一笑,“我若让你死在别人身侧,我也不是沈梦沉!”

“你们!”他一指剩下的所有侍女,“都去好好劝劝女大侠,谁让她动笔,谁就能活!”

侍女们哭声大作,在暖阁里就跪着一路爬过去。

“姑娘,求求你可怜我,我家里还有弟妹未曾长成!每月指望我例银过活!”

“姑娘!我娘重病,我还没能见她一面,求求你,求求你……”

“姑娘你发发善心……求你了……这是人命,这是人命啊……姐妹们因为你,已经死了三个了……”

君珂浑身颤抖,唇间血迹斑斑。

这婚书绝笔,她不能写,城门前纳兰述没有认出她,小戚虽然认出,但是她了解小戚,她绝qíng绝xing,大局为重,一定不会告诉纳兰述,纳兰就没有危险。

但是只要她写了这封信,戚真思就再也拦不住消息,一千多尧羽,如何与整个冀北抗衡?

那也是一千多条命!

声声哭号,灼心穿耳,她咬牙苦忍,恨不得一瞬间自己失明失聪。

“你这贱人!”有个侍女见如此哭求,君珂竟然始终不为所动,愤极之下失去理智,竟然扑了上去,一把就勒住了君珂脖子,“几个字你也不肯写!你这贱人,你存心要害我们死!你让我死,你也去死!”

她尖呼着,拼命摇撼君珂,用尖尖的指甲死死勒进君珂的脖子,眼泪飞溅,泼洒在君珂的脸上。

君珂被扼得身子后仰,破布袋一般被拼命摇晃,以她此时恢复的功力,足以将这侍女震开或杀死,然而她毫不反抗,后仰的脸上,静静落下冰冷的泪滴。

扼吧,扼吧……

就这么死吧……

有时候,死也是一种解脱……

“啊!”

又是一声惨呼,脖子上的力道突然松了,几声尖叫里,又一次的血气,呼啦啦溅开来。

君珂闭着眼睛,软软地倒在地上,脖子上是勒出的血印子,再被那勒人的侍女的鲜血染红。

回廊上,沈梦沉收回手,眼看着那侍女倒下,看着君珂死去一般躺在雪地里,眼神静而冷。

君珂。

世间最恶是人xing,世间最残是人xing,世间最qiáng,是无需人xing!

今日,便要你明白。

写不写婚书绝笔有何要紧?沈梦沉要杀纳兰述,有的是办法,沈梦沉要的,从来就是你君珂,折去傲气,收敛锋芒,摒弃尧羽那些可笑的正义和原则,看清自己不过是个有私心也卑陋的常人!

经过这一场,你还能怎样骄傲?怎样自尊?怎样认为自己,堂皇光明,不容于沈梦沉的黑暗?

折断你,百炼jīng钢化绕指柔,yīn火淬炼,灵魂灼烤,才能放心让你留在我身侧。

君珂。

陪我在地狱行走,让我需要。

……

“半个时辰。”他看看天色,淡淡道,“半个时辰之内,你们让我看到她写完这婚书,否则,不仅你们自己,连你们的家人,都一起死。”

“记住,亲笔。”他笑了笑,“君珂,我认得你的字,别玩花招,我不杀你,但你有一点让我不满意,你就会发现,你也能害死很多人。”

他静静坐下去,坐在昏暗的暮色里,喝茶。

茶汁已冷,苦味深浓,他似无所觉。

庭院里,飞雪中。

侍女们绝望地嚎啕,砰砰磕着头,围拢着,向君珂爬来。

第十章 婚书

皑皑深雪,血色泥泞,满地积雪被那些跪爬过来的膝头践踏得四处乱溅,洒落在君珂的脸上。

天地喧嚣,风雪却似在这一刻屏息。

君珂沉默着,慢慢坐了起来。

“好,我写。”

正在哭喊的侍女们,惊得一呆,跪爬在地,仰脖子看着君珂,不动了。

沈梦沉眉一挑,一个离君珂最近的侍女,狂喜地将笔墨纸张赶紧捧了过去。

君珂却不接。

侍女惊得身子一软。

“沈梦沉。”君珂冷冷仰头看他,“这好歹算是我人生里第一份婚书,你bī迫我写也算了,难道还要我趴在这肮脏的雪地里写?”

“你不是最喜欢呆在这雪地?”沈梦沉话里似有深意,听得君珂心中一紧,随即他就笑道,“你愿意换个地方,自然由你。”

君珂慢慢爬起身来,推开那些侍女的搀扶,步入回廊尽头的暖阁,站在暖阁门口回身看着沈梦沉,道:“哪怕是被bī写的婚书,那也是我的私事,我的私事不喜欢任何人围观,让所有人都退下去。”

沈梦沉笑而不语,君珂斜睨着他,“怎么?不敢和我独处?”

“小珂。”沈梦沉微笑,“你要知道,即使你用这种法子,暂时救了这些下人的命,可我只要不高兴,她们一样会为你而死。”

“沈梦沉,你的人生只会一样威胁bī迫吗?”君珂也笑,带点哀凉,“你玩这些花招做什么?不就是想把我bī成和你一样的疯子?不就是希望我和你一样肮脏黑暗?不就是要我承认,我君珂所谓的光明正义,经不住现实的考验,骨子里一样无耻自私?”

沈梦沉第一次怔了怔,看君珂的眼神更深几分,半晌才一点头,“好,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真是让你费心了。不过,我,君珂,”君珂靠着墙壁,一指鼻子,“从来没有自认为光明正义,没有自以为是救世主,你沈梦沉不认为无耻恶毒是罪,我君珂也一样不认为,自私利我是罪!”

“周将军夫人恩将仇报,我一样送她去死!”

“周桃试图夺我xing命,我一样任她步入死境。”

“柳杏林在成王府救我xing命,我为了逃生,一样会赖他对我始乱终弃。”

“云雷军……”君珂仰起头,长吁一口气,眼底泛起泪花,“我心里明知十三盟民的死是谁的责任,我一样装不知道,没对云雷说明真相!”

“世间qíng义有轻重之分。我一直受纳兰述尧羽卫恩德,得他们扶持至今,生死与共,我为了他们安全,连云雷军都可以对不起,放弃陌生人的生命,有什么不对?”君珂冷笑,一指那些傻傻呆在廊下,紧张听着他们对话的下人,“现在我就告诉你,我为我愿意护持的人和事,不惜心肠如铁!这些人,我会尽力去救,救得了,是他们运气,救不了,是你沈梦沉太狠毒,是我君珂太无用,但是,你别想我因此认为,这便是我的罪。”

她仰头一笑,转身进了暖阁,声音冷冷地抛下来,“所以,你如果还要杀,请便!”

她一转身,牙齿便咬住了下唇,bī回了眼眶里即将流出的眼泪。

心肠如铁,当真容易?

看着那样的死亡,因为自己,活生生一次次上演,要怎样qiáng大坚毅的心志,才能无动于衷?

她做不到。

但瞒不过沈梦沉,她便救不了这些人,更救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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