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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58)

“你一个公子哥儿,想不到也听过我教的盛名。”那红衣女子冷笑,眉梢深红胭脂煞气如血,“既如此,你跪下来给我小妹磕头请罪,再随身伺候我姐妹们三天,我们便饶了你。”

扒在茶馆门外偷听的茶客们,瞬间眼底爆出嫉妒羡慕的光——还是美貌占优啊,瞧人家这待遇,羞rǔ了红门教姑,还能享艳福!什么随身伺候?不就是随chuáng伺候么,红门教姑人人有内媚之术,谁沾上了不得yù仙yù死?

“小子,悠着点劲儿啊,小心被榨gān咯。”有人怪腔怪调地喊。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一阵哄笑。

“快跪呀,跪下来舔——”一个黑疤男子兴奋大嚷,但这句话只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四面人们注意力都在茶馆对峙的人身上,没注意到人群中有些异动,刚刚说话的黑疤男,突然向后退了出去。

此时如果有人对他脸上看一看,就会发现他退的姿势僵硬,表qíng惊恐,不像是自己往外退,倒像被人扯出去的,如果有人再细心点看看他腰间,就会看到一个jīng钢的利爪,正狠狠扣住他的腰,将他向外拖。

黑疤男一直被拖到一个僻静的墙角处,腰间的jīng钢爪一松,啪一下弹在他后背,击得他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银光一闪,jīng钢爪被收回,一个青衣少年若无其事将那jīng钢抓链子缓缓绕在手腕上,从黑疤男面前踱了过去。

墙角的暗影里,还影影绰绰站着一些人,坐的、蹲的、喝水的、吃东西的、居然还有伏在一个大石头上面掷骰子比大小的,人人神qíng懒散,看也不看这人一眼。

黑疤男原以为自己遇上qiáng盗,可qiáng盗哪有这么懒的姿态,惊恐地一抬头,面前墙上,却突然垂下来一双靴子。

黑色靴子,不大,甚至还有几分jīng巧,脚尖在他面前晃啊晃,时不时踢到他鼻尖,这人试图让,可无论怎么让,那靴子就是能踢到他鼻尖,每次都踢在那位置,都是那力度,一下一下,直到踢出血来。

看见血那靴子也没停,点在黑疤男鼻子上,随即有人懒懒道:“就是这个货色,敢对主子污言秽语?”

这人声音清甜,竟然是女子,而且听来年纪还不大。

有人随意应道:“可不,瞧他那獐眉鼠目,一看就说不出人话。”

“你刚才说,跪下来舔什么呀?”那靴子点在黑疤男鼻子上,微微施力,压得黑疤男鼻头剧痛,头脑血管崩涨yù裂,鼻血喷泉似的向外she,哪里说得出话来。

“哎呀,我的靴子给你的血搞脏了。”那女子忽然低呼一声,惋惜的语气。

黑疤男生死关头,瞬间灵光了,急忙道:“我刚才说……我跪下来给您舔靴子,我舔、我舔……”

那女子似乎笑了笑,从鼻间懒洋洋“嗯”了一声,将靴尖往他嘴边一递,黑疤男急忙便舔,靴子上都是他自己的血,他不敢吐出来,一口口咽下去,咽喉里都是腥甜的血和泥土,他露出要呕吐的神qíng,却硬生生忍下去。

好容易舔gān净,他讨好地捧住靴子抬起头,那靴子一动,啪一下又把他踢下去。

黑疤男缩在尘埃,不敢抬头看了。

“舔得还算gān净。”那女子声音满意,“你这么脏的嘴,就该用你自己的血洗gān净。”

黑疤男伏地不敢应声也不敢抬头。

地上轻轻一响,头颈一重,已经再次被那双靴子踏住,这回的力道仿若千钧,黑疤男的头被砰一声压进泥土,啃了满嘴泥,他绝望地低呼一声。

“我不喜欢能忍的人。”那女子靴跟在他脖颈间慢慢碾动,仰着头,看也不看脚下的人一眼,神qíng仿佛只是在碾死一只蚂蚁,淡淡道,“我宁可选择有血xing的人,有血xing才有人xing,能忍的人,往往都很可怕。”

“得了吧老大。”有人笑,“这种货色,天生贪生怕死而已,怕他什么忍不忍的。”

“老大,三思,”又有人道,“主子不喜欢我们滥杀百姓。”

“唔。”那女子听着,却并没有松脚,依旧仰望蓝天,慢慢碾着脚下人的脖子,悠悠道,“可是不知怎的,我心里还是有点说不出的奇怪感觉,觉得放了这个人会令我不安……”她磨了磨牙,喉间发出一点古怪的像大漠láng嚎的低音,“……我想杀他,很想。”

四面的人不说话了,出身异国奇特民族的他们,有种与生俱来的野shòu般的直觉,即使在这繁华大燕打磨了多年,血脉里的野xing依旧没有泯灭,他们在每年的第一场大雪聆听天语,在每月的月圆之夜胸中澎湃着嚎叫的yù望,他们自认为是最接近苍天神秘的民族,而他们的老大,那个年轻而清甜的女子,她微笑时,才是一匹崖端向月冷然回首的shòu王。

他们永远忠诚,却也永远有自己的坚持。

那女子慢慢地抬起了脚,下一个瞬间,她就会重重地落下去,踏断那一方骨骼。

黑疤男突然冲了出去。

他一个打滚,在泥地里翻滚到了一个角落,那里有人正在用炭烤着野兔,红色的炭块像血眼,在yīn暗的角落明灭着,黑疤男滚到火边,伸手就去抓炭——

没有人惊讶,都露出“自寻死路正好”的神qíng,那女子首领笑了笑,连烤着野兔的人,都懒得抬头多看一眼。

然而瞬间他们脸色就变了。

那黑疤男抓起那小块炭,扬起脖子,一口吞了下去!

火炭入喉,他眼珠子瞬间往外凸出,根根血丝纵横jiāo错,整张脸都因为痛苦被扯得变形不成模样,喉间发出啊啊低响,那声音磨砺沙哑,像砂纸磨在了钝刀上,渐渐也消失了。

他痛苦地在地上翻滚,泥地上蹭出大片大片凌乱的痕迹,没有人动,没有人说话,原本懒散做着一切的人们都直起腰,带着难得的震撼,默默注视着那个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人。

“主子知道一定会发怒的……”有人低低道。

“这人无父无母、流làng汉、不识字、不会武功,如今哑了。”最先用jīng钢爪的青衫少年突然开口,语气平静无波。

那女子首领一直一动不动,近乎冷酷地看着黑疤男在痛苦里挣扎,此刻终于回头看了那少年一眼。

一瞬间,仿佛在同伴们的眼底,看见飘飞的雪、彻骨的风、寒风割裂冰山的獠牙、无处遮蔽的冰冷山dòng、一群单衣薄衫的小小人儿、卧满一地的láng尸shòu尸和孩子的骨骼,大片大片的人血和shòu血。

很多年前,那些为活命不择手段拼死挣扎的日子。

她眼神里渐渐也起了黑暗的苦痛。

半晌,她无声挥了挥手。

很久以后,黑疤男在天崩地裂的痛苦里挣扎而出,冷汗涔涔抬起头来,便见一地寂寂,空风徘徊,四面不仅没有人影,甚至那些食物炭火都已不见,连脚印,都没留下一个,仿佛刚才可怕的一切,不过一场梦。

然而他知道那不是梦。

他张开嘴,发出荷荷的声音。

※※※

纳兰述自然不知道刚才那幕带着血色的cha曲,茶馆里的对峙还在继续,听见那句跪下求饶,他还仰头笑了笑。

君珂将红砚往身后拉了拉,有点担心地看着他,他这个身份,怎么受得了这样的话,接下来是不是要开始全武行?哎,她刚学的那几手是不是有用武之地了?是先出腿好呢还是先出拳?万能的扯头皮还有用吗?

君侠女在那内心揣摩演练一招一式,抓紧时间恶补,纳兰述却不急不忙,施施然坐着,笑道:“跪下来道歉吗……”

那红衣女子傲然用下巴对着他。

“我不介意给女人下跪,我也不是没跪过。”纳兰述忽然正色道,“如若她们对我有恩,养恩、亲恩、生死相携之恩,别说下跪,拿这条命去也是无妨。”他转头柔和地看君珂一眼,笑笑,“不过除此之外,你便是神仙下凡,国母当面,我不高兴,你也得一边呆着。”

“出去吧,女人们。”他挥挥手,赶蚊子似地,“我不和你们一般见识,你们也别惹我不高兴,活着是件不容易的事,别和自己过不去。”

茶馆内有一刻的沉默,连那几个跋扈的女子都被震了震,纳兰述并不傲气凌人,也不锋芒毕露,甚至闲适清淡,但就是这般闲淡语气,反而更令人觉得,他不是在开玩笑或虚张声势,他的话,就是意旨。

没有雄厚实力和qiáng大自信的男人,是不能有这般居高临下的自如的。

红门教姑们长久行走于官宦贵胄之家,自有一分见识,见纳兰述神qíng气度,便知碰上了人物,心里已经有几分犹豫,只是这么多人看着,又素来被敬畏惯了,习惯xing地要找阶梯下台,手中奇形武器一扬,发出一阵奇异的声音,呜呜咽咽,听得人心中发麻,一股淡淡的香气弥漫开来,那女子厉声道:“无知小子!教姑们今日还有要事,不和你计较,先领个小小教训……”手腕一振,衣袖里突然蹿出个油光水滑的huáng鼠láng,陶醉地在那股香气里嗅了嗅,霍然扭头,一双绿豆般jīng光四she的眼睛,紧紧盯住了纳兰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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