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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94)

堂中贵族们都有了几分好奇之心,燕女会武的不多,也大多不愿学武,正仪公主因为出身特殊,一直是其中翘楚,在燕京少有敌手,这是哪来的一个姑娘,看起来比正仪娇弱不少,竟然能和她战这么久而不落败?

众人惊异。堂上纳兰君让却突然轻轻皱起了眉,而屋顶上,戚真思摇了摇头,纳兰述却在满意地笑,低低道:“很好了。”

此时的君珂,虽然看起来还和正仪不相上下,其实她心中已经在暗暗叫苦,正仪几乎是娘胎就开始练武,又多年磨练,基础雄厚岂是她这半吊子能比?而且她擅使沉重武器,早已习惯,金枪金锏都超越寻常武器重量,她君珂却不同,一直以逃命保命为学武第一要务,主轻灵快捷,将来就算准备武器,也必然不是重型大件,金锏她使着确实不趁手,轻灵剑招的功用发挥不出五成,早已心跳气急气力不继,只是仗着出招特别灵便眼力特别准,才支撑到了现在。

她有心弃战,也有心认输,认输没什么稀奇,看这正仪公主,虽然有点脱线,但不是恶毒不讲理的人,何况也没深仇大恨,比武点到为止,不就行了?

君珂不好斗,可惜有人好斗,正仪难得遇到对手打得兴起,才不管你累不累,偏偏她武功走沉雄霸道这一路,如果不商量好同时撤手,君珂贸然后让还会受伤。

堂中纳兰君让眼神一闪,握住了手中酒杯,屋顶上纳兰述一直在凝神听,此时也对戚真思点点头,示意“可以了。该想办法让她们休战了。”

他和戚真思原本一直凝神趴在屋瓦上听下面的对战,不敢有丝毫分神,此时一偏头,纳兰述眼角忽然掠过一角yīn影,顿时心中一凛,长身而起,低喝:“谁!”

而此时战局也发生了变化。

君珂眼看这公主纠缠不休,心中烦躁,想快点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战斗,想了想,gān脆兵行险招,手中金锏蓦然脱手,狠狠砸向向正仪挑来的金枪。

对战之中武器脱手是大忌,向正仪也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大胆,眉毛一竖,百忙中赶紧变挑为点,将猛力掷来的金锏压下,她这么一变招,空门大露,君珂已经游鱼般一闪瞬间欺近,抬手就去扣她脉门。

她手抬起,将要触及向正仪脉门的瞬间,忽然嗅见一股熟悉的香气,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散发出来,君珂心中一凛,百忙中低眼对自己手指一瞥——果然,指尖变成了毒指的淡红色!

紫薇花粉!她的毒指竟然又被引动了!

一霎间君珂比第一次毒指被吸引更为震惊——她此刻正在扣向正仪脉门,只要触及向正仪一点肌肤,这位公主殿下就会毒发身亡!

向正仪死于她手,这叫她现在如何担负得起!

更糟的是,她抢身欺近,招式已老,这须臾之间,已经无法改招,无法救下向正仪和她自己两条xing命!

瞬间惊涛骇làng,惊诧、疑问、愤怒、各种qíng绪滔滔如cháo席卷了她,最终心中只来得及一闪念——完了!

“啪!”

“嚓!”

两声声音听起来像是一声,却来自不同人不同方向,白光乌光各一闪,白光撞上了君珂的手指,将她的手指撞开三寸;乌光撞在了向正仪的膝盖足三里xué,撞得她腿一软向下一栽,也正好躲过了那临门一杀。

两边同时出手,攻击目标不同,目的却是一样,此时白光和乌光各自落地,砰然粉碎,一个是酒杯,一个是瓦片。

堂上纳兰君让抬头对屋顶望了望,手边已经少了酒杯。

屋顶上砸出瓦片击倒正仪的纳兰述,却没有看堂下,他直起身,注视着前方一闪而过的一条影子,自己想去追,想了想却忍住,挥手示意潜伏在那边廊下的鲁海,带人去追。

就是这个人,刚才趁他们注意力都在堂下的时候,潜入另一侧屋顶,施展了花招,想要让君珂误杀向正仪。

这人恶毒的用心令纳兰述怒发如狂——向正仪一死,对朝廷的牵连乃至天下大势,只怕都有难以估量的影响,到时候,他要保君珂,就得拉上整个冀北王府,那又会发展成怎样的局势?造成怎样深重的后果?

这么一想便觉得浑身一冷,对方的用心越想越深想得越深越觉得可怕,纳兰述一时立在屋顶上痴住了。

他想着戚真思关于君珂是否需要那样艰苦地锻炼实力的那番话,当初他不以为然,现在却深以为然,他愿意一生保护君珂,但世间总有那么多变数和不如意,若有一日他无法保护她,再遇上像今天这样的qíng况,她会落到怎样的境地?

纳兰述一向有点大男子主义。觉得男人保护女人天经地义,也觉得好男人不应该让女人在这世道艰苦挣扎,然而君珂运气不好,一开始就卷入了冀北王府夺嫡之争,后来又和yīn诡的沈梦沉有了纠缠,再如今连纳兰君让都凑上了一脚,她身处燕朝最有势力还立场不一的这一群人中,动辄便会被牵扯到利益争夺里,到此时想要她独善其身已经不能,今天的事不就是个例子?她已经被人盯上。她迟早会被人当作可以利用的刀剑或者挡箭牌,用来对付他,或者和她有一切纠葛的那些权势者。

纳兰述当然知道皇帝在寻找君珂,但一直将这事掩了下来,他始终觉得朝廷水深,君珂能不涉足就不涉足的好,就算yīn差阳错她在一步步走向被发现,他依旧试图将这事掩盖,所以今天他跟来,保护君珂是一方面,在必要的时刻阻止纳兰君让发现君珂身份是一方面,可是此时,他改变主意了。

君珂已经在那些混账的视线里,避让也不能逃避被攻击,那她就只有先拥有一定的地位,最起码可以保证她在他不能顾及的时刻,还有条退路,还有人不得不保护她。

他愿意让她纳入他的羽翼,却不得不放她走出,将她放入更多人保护的荫盖下。

他不能再逞男人意气,认为自己可以将她护得滴水不漏,而自私地置她于危险。

他希望她一生平安,哪怕为此不能做她的专属。

纳兰述立在风里,少年清透的面颊迎着日光,眼眸盈盈如水,几分无奈几分挣扎,最终却化为钻石般璀璨坚刚的决心。

是了,既然想好要让她尘尽光生,进入燕京眼帘,那就不妨轰动些再轰动些,让雏凤的清鸣一霎传入皇族耳际,光芒映照下,让有些心思暗昧的人,不得不有所顾忌而暂时收手。

随即他示意戚真思继续关注,自己做了个“去去就来”的口型,一闪身,便下了屋顶。

戚真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露出一点奇怪的笑意——当初嫩得豆腐似的小正太,一朝之间,长大了。

像个真正的男人了。

她垂下脸,想着底下那个同样清朗的少女,那个坚韧而又博大,善良而又刚硬的少女,她受着这优秀少年的爱护,但她同样教会了他善于为他人着想。

她值得。

戚真思微笑着,不是平时的不羁嬉笑,而是带着淡淡忧伤和寂寥的,笑容。

※※※

上头告一段落,下头纷乱正起。

“你那是什么手指!”远远避开的以常世凌为首的几位公子哥儿,冲了上来,一指君珂的手,“你这红通通的是什么?毒?”

向正仪一个丫鬟突然大步走了过来,不由分说抽出根银针对君珂手指一碰,眼见着银针立即就变黑了。

“果然有毒!”众人惊呼后退,神色如见鬼,常世凌指着被挪开一边的肥奴的尸体,大叫:“我说她怎么死得莫名其妙,原来是被你毒死的!”

“你下毒?”向正仪原本怔怔的,听见这句神色一变,嫌恶地向后一退,仔细看看君珂手指,冷然道,“公平比武,你竟然下毒?心思如此卑鄙,我真是瞧错了你,来人——”

她指定君珂,一字字道:“将这女人拿下!以使毒暗杀罪名,送燕京府!”

说完她再不看君珂一眼,转头收起自己的武器,随手便把君珂用过的金锏给扔了。

她扔出金锏的神qíng没有故意做出的气愤和鄙弃,只有视之如糙芥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漠然。

“这么个危险的妖女,还会武功,不能就这么送过去,不然她狗急跳墙,还要有人枉死!”常世凌上蹿下跳,“来人,把她有毒的手指先砍了!”

“对!先砍了手指!”

“武功也废了!”

“去刑部借穿骨钩来!”有人跃跃yù试,“公子爷我亲自来!”

一片鼎沸人声,满堂人人喊打,一群人在那里自说自话,断指、穿琵琶骨、送燕京府、腰斩还是砍头……一个点子比一个点子狠辣,一个想法比一个想法yīn毒,一群被伤了尊严的贵族,自然而然地便宣判了君珂接下来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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