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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95)

君珂凝立堂中,于闹翻了锅的人群里冷笑,笑得苍凉而悲愤——这就是封建时代,这就是少数人掌握多数人命运的贵族,她君珂不幸落在这里,从睁开眼的那一刻就被欺骗折磨,熬过了一年,还要继续被压迫!

她君珂注定是这样的衰命?

她君珂注定一生都要被人这样指手画脚?

她君珂注定一辈子都要这样,以低于他人的身份立于一隅,在没有说话权力的境地里为生存挣扎,然后被冤枉被攻击,还是没有任何话语权地被一群狗屁不如却占据高位的混账随随便便决定命运?

别说常世凌这样的人渣,就是正仪公主,她以为她是有风骨有原则的女子,和纳兰述一样的贵族中的异类,然而她决定别人的命运,不也一样风轻云淡理所当然?

这不谈公平的社会。

那她就只好,自己掌握公平!

“吵什么!”

蓦然一声断喝,惊得众人都闭嘴,转头一看,原来是一直沉默的皇太孙。

他一开口,众人才惊觉自己放肆,怎么一时都忘记打狗还要看主人,赶紧都讪讪退下。

“殿下,请您做主。”常世凌低下声气,却并不让步,君珂得罪的已经不是他,而是试图谋杀正仪公主,这样的罪名,便是太孙,也不能视而不见。

纳兰君让手按在几上,静静注视着始终挺立未回头的君珂背影,心里竟隐隐生起了几分烦躁。

君珂那毒指他见识过,就是因为那毒指,他当初才会误解君珂是红门邪教教徒而带走,如今君珂竟然在和正仪公主对战中,为求胜施此毒手,令他始料不及。

众目睽睽,骤施杀手,以她的身份,受到何种惩罚都是应该,常世凌他们的叫嚷虽然让他听了不快,但也不得不承认,其实就是该这样的。

他抬起乌沉沉的目光,注视着君珂背影,她话很少,似乎知道自己无可辩驳;她也一直没有回身,没有再像先前那样对他投以希冀的目光,可是明明只是一个背影,他却也似看见了其间的苍凉、悲愤、不甘、和热血yù沸的愤怒。

纳兰君让心中又起了那种隐隐揪痛的感觉,然而他也再次收回了目光。

他是皇太孙。

他是懦弱皇太子之后,背负着太子府邸承替皇位重任和希望的皇太孙。

他是纳兰愈,愈:越发、更加、尤其。

他命中注定做那个向前的人,永不弯折、永不退后、永不因为任何人,走斜。

他的身份,一生都需要给人jiāo代,给国、给皇族、给官宦阶层、给天下,给皇祖父、给这利益相关的所有人。

“就按公主的意思,送燕京府。”四面等候的寂静中,他声音沉沉,“此事还有蹊跷,需要好好查办,断指穿骨暂且不必,重新戴上镣铐也便是了。”

常世凌们露出了不出所料的笑意,齐齐躬身,赞:“殿下英明!”

君珂伫立不动,垂下的鬓发掩住了眼神,隐约讥嘲光芒一闪。

正仪公主本已经随意地走到一边,不屑再多看她一眼,此时却突然好奇地转身,仔细看住了她。

两个护卫走了过去,拿着先前被解下来的锁链,如果说上次被戴上只赌气,这次被戴上,就意味着彻底失去自由。

拿着锁链的护卫已经不是纳兰君让的护卫,也不知道是谁的,走过来的时候眼神yīn沉,在纳兰君让看不到的角度对君珂露出残忍的笑意。

其中一人走过来,手中锁链一翻,隐约露出尖锐的长针。

他们还是想趁皇太孙不注意,先废掉她的手指!

君珂神色不动,长长眼睫垂下遮掩了眼神,那两人走到她身侧,将锁链拿起的那一刻,她突然手腕一翻!

像黑暗里翻起了垂颈敛翅的鹤,刹那间羽翼冲破青天,那只纤细而灵巧的手,也像鹤的长喙点落敌人手腕,翻、点、夺、扭!快得像眼底掠过的白影,“咔嚓”一声,便是“嗷”地一声惨嚎!

惨嚎声里那护卫捧着手腕踉跄后退,腕骨软垂如蛇,“当”一声轻响,他指间暗藏的长针落地。

君珂一脚飞起,啪一下击中另一个护卫的脸颊,几颗晶亮的牙齿迸she出来,呼啸着溅在了常世凌脸上。

众人惊起,再没想到即将成为阶下囚的君珂,竟然敢于bào起伤人,那两下gān净利落的出手,当真便像最响亮的耳光,狠狠煽在他们脸上。

“反了反了!”

“拿下拿下!”

“竟然当庭拒捕!来人——来人——”

嘶喊一片,吵得辨不清字眼,护卫们涌上前来,君珂冷笑一声,一步靠近常世凌,挥起手来。

常世凌吓得眼睛一闭向后踉跄便倒,噗通一下栽在人家几案上,压了满屁股的菜肴酒水也没察觉,“救我!”

君珂却唰地放下手,微笑,“啊,我怕脏手。”

常世凌这才惊觉屁股发烫一身láng藉,惊叫着跳起身,怒极之下捋袖大嚷:“杀她!杀她!”

君珂理也不理他,突然上前一步,道:“刚才哪个混账,说肥奴是我杀的?”

“不是你是谁?肥奴根本不可能被摔死,你们看,她脸上冒了黑气,分明是被毒死,不是你手上的毒是什么?”

“你少了根尾巴,你哥正在割猪尾巴,你能说你哥割的是你尾巴?”

“你——”

常世凌一边吐血去了,君珂已经恢复了正常表qíng,不看任何人,只对着正仪公主,道:“肥奴是公主的家奴,我只对你这个主人jiāo代,请公主让那些只会汪汪的人安静些,谁是谁非,容我向你证明。”

正仪公主看看她,道:“你证明不了,就罪加一等。”

“成!”

“都别吵!”正仪公主对那群人挥手,“你们男人还真是不如我们女人镇定!”

王孙公子们安静下来,冷笑斜睇君珂,君珂缓步上前,到肥奴小山般的尸体前,那女子脸上确实罩着一层黑气,明显是被毒死。

她倒下后没有人接近,连死亡都没被人发觉,确实她这个jiāo过手的人最可疑。

君珂冷笑一声,霍然出手,将肥奴尸体一翻。

尸体翻覆再落地发出轰然声响,由俯卧变成仰面朝天,君珂对尸体微微一躬,道:“抱歉,不是我要rǔ你身后遗体,而是你自己也应该不愿意冤枉被杀。”说完手一扯,扯开了肥奴裹在身上的红色短褂子。

“你gān什么!竟然rǔ人遗体——”正仪公主一个侍婢厉声叱喝,却被正仪公主伸手一拦。

褂子扯开,肥ròu一层层白花花颤动,看不出有什么不对,这下连纳兰君让都疑惑地走近来,不知道君珂搞什么幺蛾子。

君珂却看也不看,也不用翻开那些肥ròu去找,手指准确地落下左胸下三寸,指尖微微用力,一拔。

一根顶端微红的长针,被她拔了出来!

一片哗然声里,君珂声音清凌凌地传来,“肥奴是被毒死的,被这刺入她心脏的毒针毒死。大家不要忘记,她自被我摔倒后,一直是趴着的,而毒针是从她前心刺入,我难道能变成蚂蚁或者青烟,在众目睽睽之下,沿着地板潜入她身下,将毒针刺入她心脏?”

一片寂静,君珂的举证,实在有力得无可辩驳,她自摔倒肥奴后,便没走近肥奴一步,那么个小山般的人躺在那里,掀都掀不起,有谁走近或翻动,谁会看不见?

“也许毒针刚才就藏在你手指间,然后你使了个障眼法,让我们看起来你是从她心中拔出来的!”一个喜欢看红门教戏法的和常世凌jiāo好的公子哥大叫,自以为智慧出众直达要害,在一片附和声里洋洋得意bī视君珂。

君珂连和他对望都不屑,负手而立,掀开地上地毯,脚尖对地上点了点,道:“我刚才没有弯过腰吧?请公主移步,来看看这里的地板。”

正仪公主走过来,君珂脚尖指着一块地板,正仪公主看了看,道:“没什么呀……咦。”

她突然蹲下身,仔细看木质地板,半晌道:“……这里似乎有个针孔?有人在楼下……”

“对,肥奴倒下后,有人在楼下,用长针穿过地板,穿入了肥奴的心脏,所以她死得无声无息,连伤口都看不见。”

向正仪沉默了一瞬,半晌点点头,道:“对。”

她话少,但头点得极有力度,王孙公子们相顾失色,纳兰君让却突然据案而起。

他灼灼的目光紧紧盯着君珂背影——刚才她没有走近,也没有翻看过肥奴的身体,是怎么知道肥奴体内有毒针?还知道是人从楼下穿过楼板暗杀的?肥奴肥ròu堆积,长针没在ròu里,针孔看不见,连一点鲜血都没有,她是怎么一下就准确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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