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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沧海长歌(106)+番外

孟廷元是郢都大儒,影响力极其巨大,且老孟刁滑,大约也事先和萧琛达成了什么协议,所以萧琛没有动他,而那些聚宴的士子,并不知内qíng,杀了反而显眼,都留得命在,秦长歌如今也只是要他们证实,当晚确有聚宴,且赵王确实中途曾经离开罢了。

而姜华……这是一个意外。

这家伙自那天宝贝儿子给皇帝吃了迷药后,听闻弹劾自己的奏章雪片似的递到御前,算算罪名全家死十次都够了,他大约是慌了,惫夜跑到赵王府求见赵王,赵王在书房接待了他,两人谈了一个时辰,然后,不欢而散——这是凰盟花了很大力气打听的结果。

姜华怏怏而归,半路上被祈繁拦下——后面的事也不用详述了,总之,不外是威bī利诱晓以利害之类的种种诱人叛变之经典策略。

这诸般举措布置,一直在暗中进行,秦长歌隐而不发,只为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等待一个最有力的,只说给一个人听的证言,等待一个人在长久压抑的沉默之后爆发的开口——江太后。

这是她从很久以前就花费心思布置的局,为了使江太后入彀,她不惜绕着弯子拖人下水,不惜从秋等到了冬。

一尊紫玉观音,作为寿礼供奉上江太后的小佛堂,除了经手此事的寥寥几人,连亲手送出寿礼的文昌也不知道,这紫玉观音是观音,但也不是,这是中川雕刻大师李南柯秘而不宣的绝技,“像中像”。

李南柯天生异像,目有怪疾,以至于看任何东西都带了双影,这人心志坚毅,是个不信命的qiáng悍人物,明明是一个最不能学雕刻的人,硬是将自己修炼成了一代杰出的雕刻圣手,他成名后,有感于雕刻技艺再难更上层楼,又深恨自己的痼疾,遂灵机一动,开始钻研“双像”技艺,也就是因光线,角度,质地的不同,像中藏像,令雕像显现出不同的面貌。

到七十岁时,李南柯此艺小有所成,七十八岁,他能一像显三影,此技因为关系到他不与为人所知的残疾,他秘而不宣,只将之传给了自己的大弟子,并从未在外人面前显示过这般绝技。

李南柯的大弟子,本就是凰盟分支中人。

一像双面,其实雕刻的是两张脸,这个手脚,做在紫玉观音里,而庆寿后秦长歌一直授意文昌时刻笼络童舜,估算到萧玦开始彻查三年前长乐火起事件,便由童舜于太后礼佛之时,将雕像的摆放角度,稍稍动了动。

迦南香寸香寸金,本就有舒神迷醉功用。

香烟袅袅里,换了角度的紫玉观音,慈眉善目,皆化作逝去女子深刻于他人内心的容颜。

心中有鬼的人,是很容易被引诱出内心的鬼的。

童舜报信的时间,又拿捏得那般准。

帘幕外,亲耳听闻太后谵语的萧玦,想装耳聋都不能,本就因调阅案卷而心生疑窦,秦长歌恰到好处又添了一把火。

如此因萧琛素来表现良好,而历久以来形成的对萧琛的qiáng大坚硬的信任心墙,霎时又被狠狠击碎一块。

十分了解萧玦的秦长歌,bī得他朝堂审案,昭昭众目之下,给萧琛一个措手不及。

一抹淡笑若清露晨流,秦长歌在百官私语中看了萧琛一眼,他偏头听着,神态自若,依旧是那副淡云疏月的神qíng,见她看来,斜首一瞟。

姿态……轻蔑。

秦长歌抿唇,挑眉,一笑,丝毫不以为杵的转回目光,看着上方神色沉黯的萧玦。

这里这许多人,乱哄哄心慌慌,为今日一个接着一个炸弹炸得晕头转脑,早辨不清里外根节,只有当事的三人,始终保持平静清醒,萧玦首先就冷笑一声,单手一抹,将一大叠证词刷的摊开,道:“你称证词十三卷,如何只报了十卷?还有三卷呢?”

等的就是这句。

叫你……轻蔑?

“陛下,”秦长歌伸手一指,漫不经心又语气肯定,“还有三卷,在您手中。”

眼角瞥见萧琛身形,似乎微微一晃。

秦长歌慢慢绽开的笑容,冷如冰雪,缓缓叩首,一字一顿的道:“还有三卷,封存于皇家金匮室,除陛下您之外,任何人无权调取,为:内宫侍卫布防jiāo接调动记录,当日值宿内侍卫首领名单,及,赵王殿下和前统领亲笔签字的应到记录。”

“第十一卷,天璧三年二月乙末,内宫侍卫布防jiāo接调动记录。”

“第十二卷,天璧三年二月乙末,当日值宿内侍卫首领名单。”

“第十三卷,天璧三年二月乙末,赵王琛、董承佳亲笔签字jiāo接记录。”

“而,”秦长歌斜瞟萧琛,意有所指,“这三卷,在,陛下手中。”

有意的,沉重的重复和qiáng调,是能给人巨大的压力的。

被震得一片冷凝肃杀的气氛里,秦长歌仰首,bī视萧玦。

这是无声的战场,不见血的搏杀,你,或者我,谁都不可以温qíng脉脉,你做不到?我帮你。

“请陛下主持公义,助我将证词补全。”

萧玦僵坐于御座之上,瞪着秦长歌……你是谁……你是谁……

你的行事风格……

你这身姿弱如飘萍的女子,为何行事杀气暗隐,言语利刃深藏,锐如名剑之锋?

为何选择这般当庭掀开,赤luǒluǒ血淋淋将他的不信任展示于众?展示在阿琛面前?

阿琛……受伤必重。

这一刻心绪复杂难言……阿琛若有罪,他会报仇,可是他却不愿意在判词下达之前,如此直接而当面的,将隔离怀疑的刀锋,抢先割伤孱弱的幼弟。

证实罪名之后的秉持公正的判决,和在首告之前就开始早早的怀疑,那意味,和造成的伤害,是不同的。

敏感细腻的阿琛,会怎么想?

秦长歌垂下眼睫……我要的是什么,你一定在疑惑,你,现在还不会知道。

事qíng……哪会有这般简单呢?

何况打倒敌手,本就无需心怀悲悯,我若对敌人暖若chūn风,我的下场只怕早就冷若严霜了。

我可还记得你那句“以民诬告皇族,可知后果?”呢。

不bī到一定境地,如何能够得到我想得到的结果?

事qíng到了这个地步,百官们反而没有任何声音了。

任谁也看得出这一刻诡异的氛围——笑容别有意味的苦主,一直沉稳平静却突然如被重击面色苍白的被告,以及,高踞御座,脸色铁青,目光如涛翻涌,似恨似怨似惊似疑的,皇帝陛下。

这不是寻常的杀人案,这也不是寻常的苦主和被告,想活命,闭嘴吧。

半晌之后,萧玦涩涩的道:“好,但望你能以证实赵王之罪。”

他手一招,于海会意的进入偏殿,去取那三份证据。

见到这场景,百官们真是恨不得买把锁,锁紧嘴算了。

连惊呼声这回也不敢有了。

十三卷证据齐齐摊在龙案之上,萧玦不看萧琛,只盯着秦长歌,道:“宣人证。”

“我主圣明。”秦长歌微笑回身示意。

早已等候在偏殿,被内侍一一引入的,孟廷元、聚宴的士子、赵府诸般证人、董承佳遗孀。最后出现的是姜华。

第104章

原本告假的他,今日以证人的身份,满面难堪的挨挨蹭蹭的进殿来,在殿角跪了。

其余人等,大多不过贩夫走卒之流,最多去过王府偏堂门外,哪里经历过过这国家核心之地,煌煌威严的政治中心,上临无上尊贵的天子,身周俱是远远遇见便要远避的贵人的场合?更别提还要在这样层檐历历,金龙飞舞,看一眼都要昏倒的地方临帝王垂询断狱,举证亲王之罪……一个个连呼吸死命憋了,跪在汉玉云母砖上,扒着砖fèng,瞅着前面跪着的人的脚跟不敢抬头。

秦长歌无声吁了口气——忒没胆色了,亏得临行前还叫祈繁给他们各吃一颗她以前研制的可提升胆气的“壮志丸”,那是以前做了玩的,不曾想今日便派了用场。

依次三跪九叩,一个个轮流说了,虽然有的人结结巴巴,有的人词不达意,有的人断句错误,有的人语无伦次,但总算是,说完了。

“……糙民贱辰,本应是三月,是赵王于二月初,曾对糙民言:‘拟为先生寿,但三月恐无暇,可否提前’?糙民虚荣,贪恋亲王爱重,遂应了……二月乙末,实在非糙民贱辰。”

“……当晚huáng墨古酒醉,曾污赵王衣袍,赵王进内室整理,大约去了两刻工夫……我等都是亲见。”

“……huáng墨古饮酒有过敏之疾,平日少饮,那日却行迹异常……”

“……奴才当晚进书房打扫秽物,刘管家吩咐,内室不许去,也不许别人进去,要奴才守着那内外间相连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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