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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沧海长歌(107)+番外

“……当晚赵王从后门乘轿出门,奴才们得了吩咐事先便在后门等着,二更许,王爷出来,是奴才和另几位兄弟抬的,一直抬进宫内值宿房,是董统领出来接着的……奴才回来后,睡得很死,醒来后便见自己在乱葬岗……几位兄弟都死了,就活了奴才一个,但也从此残了,一直讨吃度日……”

“罪妇姚琼,恭祝陛下万年,并代先夫申冤于丹陛之下……先夫受人蛊惑指使犯下滔天罪行在先,被人过河拆桥设计杀害在后,先夫留有血书在此,罪妇深知仇家势大,数年来不敢声言,怀揣先夫血证躲藏漂泊,今日终得金銮殿上,向陛下剖陈分明……先夫有罪,但赵王更有灭口杀人之罪,若非忠心于此人,先夫何至背弃陛下,遭此杀身之祸……罪妇愿身代先夫之罪,身受凌迟之刑,只求陛下明正法治,令有罪之人皆不得免!”

“犯官……姜华……有罪……赵王与董统领当日长乐宫前密谋调换侍卫,是犯官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犯官当日当值,子时前后,犯官出外将当日奏简jiāo递御书房时看见他们……金匮室有犯官出外的记录……”

众口一词,铁证如山。

众人心中都道:赵王休矣。

目光或怜悯或不忍或幸灾乐祸的投向始终不言不动的萧琛,这人素来以沉稳睿智,聪慧出众著称,据称有‘一言抵万金’的美谈,很少说话,但每句话都不是废话,每句话都极有分量——今日一见也是如此,只是,在现今这个厉害女子织就的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之中,你要以如何的千钧之力的言语,才能破网而出,甚至反戈一击?

众目睽睽中,萧琛不看窃窃私语的任何人,不看散淡却凌厉的秦长歌,只是跪于当地,沉静甚至微带哀伤的看着萧玦,眼色幽凉,如雪里梅花,云中远月,这一刻的清绝的苍凉,怅惘如一首未完的悼词。

他似是对那样的滔天大罪厉绝言辞毫无感受,似是对反证自己清白毫不在意,似是只是想从萧玦目光中挖出他心中真正所想,想知道,那个楼阁深处飞雪轻盈之中舞剑的少年,是否真是眼前这个威严高贵的男子。

他只是那般紧紧盯着萧玦。

萧玦的手指,却只是攥着那十三份证词。

目光缓缓下移到萧玦攥紧的手指,萧琛突然,极其怆然的一笑。

犹似几多深恨,不解昔日惆怅。

那年石板桥上的寒霜,怎么到了今日,还森凉的挂在眉梢,好冷啊……

连心都冻着了……

他的眼色,一分分的冷了下去。

似一方冷玉,沉入永恒不见天日的深渊之冰泉中。

这一刻的沉默宛如万年。

万年之后,沧海桑田,浮云变迁,遥远变得更远。

一声低弱的言语,却如巨钟之声乍起,击破层层捆缚,震dàng在每个人的心头。

“你始终在指证,我当晚行迹诡异,于长乐宫有yīn私之行,但是你不能举证出,我杀了先皇后。”萧琛淡淡道,“而且你的所有证据,都建立在,秦皇后和明宣太子之死的前提之上。”

“假如——”

他讥诮的侧首,看秦长歌。

这一刻目光冷若冰剑,刺入肌骨发肤。

“睿懿皇后和明宣太子,根本没死呢?”

一语出而风雷起,一语出而万人惊。

这已经不是“一言抵万金”,而是“一言抵万敌”了。

“砰”一声,一个素有心疾的官员,经不得今日金殿之上,一波一波此起彼伏的震撼,直直的摔倒在地,做了这场无声攻杀的第一个受害者。

内侍立即手脚快速的将人拖了出去。

萧玦已经无暇理会昏倒的人,更无暇理会官儿们的神qíng,这一刹心cháo激dàng几乎把持不住,他手指紧紧扣着御案,无法自控的真力冲指而出,几乎将坚硬的檀香木抠出一个dòng——可能吗?这可能吗?

这些日子,翻覆的事qíng,实在太多了。

难道临到头来,一切转回原点?

近期在心中的那个怀疑,一直在试图寻找蛛丝马迹的那个怀疑,只是自己的幻想?

而长久以来的执念,才是真正的现实?

这原是一个太美好的奢望,美好到有如水月镜花,美好到这些年他不敢面对,连她的名字也不愿听取——他不愿给自己深想的机会,他害怕那些深入的探索,会将梦想生生击碎,直到明霜出现,使他鼓起勇气去探寻真实,却终被血淋淋的现实狠狠一击。

若非伤重如此,他又怎会试图复仇?又怎会忍着割心的苦痛,去选择去怀疑自己孱弱的幼弟,将他置于朝堂之上,面对他人利剑狂刀般的控告攻讦?

可是,阿琛言语淡淡,神qíng却如此漠然而蔑视,他是真的没有畏惧。

一线星火,死灰复燃。

他紧紧盯着萧琛,自己都没发觉连声音都有些变化,“赵王,为何有此一说?”

萧琛眼底弥漫着淡淡的雪意,语声也清凉如雪珠,衬着他苍白的颊,似是一轮冬夜里凄清的月色,他居然不答萧玦的问话,而是侧首,眼色复杂的看着秦长歌。

“你好心计,好缜密,好周全……可是你终究不能证实我暗杀之罪,你步步为营,自以为天罗地网?可惜我看你,好无稽!”

他一叩首,也不看萧玦,只低声道:“先前这女子将该说的都已说完,也该轮到臣弟辩诬了——臣弟亦请求陛下主持公义,予臣弟自辩之机。”

目光一缩,微有怅然难过之色,萧玦半晌方涩声道:“准。”

心重重的沉了下去。

阿琛……经此一事,我们兄弟,是不是再难回归当日和睦无间真心相待的时光?

朕……终究成了完全的孤家寡人……

萧琛缓缓起身,盯视着秦长歌,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不是得意,不是喜悦,而是一种破釜沉舟,此去决然的笑,明光四she,寒气凛人。

他看着秦长歌,一字字道:“今日本王教你一个道理,你仔细听着,这辈子估摸你是没机会用了,投胎后大约还用得着——言语,永远看的是分量而不是多寡,不是你摆出的证物够多,你言语便给利若刀锋你便可以得意到底——我无需长篇证词,无需这一群系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般的证人,甚至无需多言,我只要两个人,就足够证明,你,你这个低贱的女子,得了失心疯吃了豹子胆,居然在朝堂之上,御驾之前,妄图以大逆之罪,诬告一国亲王!”

他冷笑,拂袖,转首,道:

“请皇后,太子!”

皇后!太子!

哪个皇后和太子?

百官们的手指掐进了掌心,掌心里湿嗒嗒粘腻腻全是汗水——西梁皇朝,能够同时存在的皇后和太子,只有睿懿皇后和明宣太子!

今天这是一出什么大戏?一百年也见不着一次!

眉毛一挑,寒光一闪又隐,秦长歌刚才因为萧琛言语而微锁的眉峰,这下真的皱在了一起。

容啸天怎么搞的!

居然真的没能看住人?

萧琛……果然是个厉害人物啊……

她哪有心qíng理会萧玦和众臣的反应,只顾低头紧张思量对策,忽觉四周静了一静,有种屏息的奇异寂静,随即,骚动又起。

宽阔宫门,深深几许。

有女怡然,踏云而来。

一抹朝阳斜镀,光色烂漫,不及那人艳光四she,娥眉云鬓,回风舞雪,香培玉琢,凤翥龙翔。

第105章

其艳若霞映澄塘,其神若月she寒江。

她行步而来的姿态,带着优美而奇异的韵律,月白裙裾若梨花一朵,携了满襟高贵清艳的chūn色,每一步都拥红堆玉、芬芳暗隐的香满殿堂。

她浅浅微笑,神态和静,肤光莹润,如玉雕成,带着温玉般rǔ白柔软的质感,温柔娴美之态,宛如娟娟淑女,只是那上挑的黛眉,气韵凌云,明明近在咫尺,却令人感觉远在云端。

她不看任何人,只微笑俯身看着手中牵着的幼童。

那孩子三四岁光景,着一身紫绀色小锦袍,系着樱红发带,乌发胜墨,玉雪可爱,清俊的小脸浓眉英锐,瞧来甚是眼熟。

朝堂上倒抽气的声音,汇聚成一片,响亮而庞大,听来有若雷鸣。

能立于金銮殿上,必得四品以上官员,在场的大多都见过睿懿皇后,而先皇后容色惊人,但凡惊鸿一瞥者,无人能忘,此时一见这女子,容貌相差无二,已纷纷认了出来。

而她那份温柔却疏离,和雅却睥睨的独特神韵,向来也是睿懿的专属标志。

这不是睿懿皇后,还能是谁?

她手中牵着的孩子……众人看着他的小脸,细细端详了眉目,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转到陛下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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