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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倾天下(130)

我伸指一点他额头:“美得你,哪来的丝罗给你穿。”转身去收拾豆腐。

阿悠笑了笑,眉间的怅然之意仍未尽散,追着那话又问了句:“听你这口气,你是愿终生给我做布衣了?”

我诧异的回身道:“我和你将来是夫妻,我不做谁做?难道……”我眼珠一转,“你会另娶?抑或要纳妾?”

阿悠看着我,笑得羞涩而温柔,“素素,此生若能娶到你,秦悠再无它念,另娶或纳妾,绝无可能。”

我微有些喜悦,然而那喜悦里突不合时宜生出些微的辛酸,勉qiáng笑道:“你倒是越来越ròu麻。”

阿悠负了手,神思有些恍惚的样子,突道:“素素,你是忘了,当年,我对你不是很好。”

“哦?”

“我虽和你自幼定亲,不过家母庭训甚严,总望我读书有成,考取功名,搏个一官半职,好重新光耀我秦家门楣,我那时为了不负家母期望,尽日埋头读书,心思全在日后蟾宫折桂,簪花夸街之上,对你颇有冷落,原本我们可以早日成婚的,也因此耽搁了,想来你定然很怨恨我。”

我想了想,道:“不记得了。”

他道:“你总不愿和我多亲近,你可想过原因?”

我见他提起这个,微有些尴尬,红了脸道:“敢qíng是因为如此?我说呢……”

他上前,诚恳的执了我手,道:“如今我知悔了,富贵荣华虽好,终不抵知心人儿日夜长伴,素素,且待我和你,重新开始。”

第三十五章 两心凄凉多少恨

晚餐时,阿悠看着盘内粉嫩晶莹的菜肴,挑起一边眉毛,“素素,这不是你从临洮府酒楼里偷出来的吧?”

我煞有介事看了看,点头,“是啊,你赶紧吃了毁尸灭迹,不然等会捕快来了正好拿个人赃并获。”

阿悠笑,“偷菜未必,偷师却是肯定的,说,跟谁学的?”

我咬着筷子斜睇他:“还能有谁,谁往我家跑得勤?谁又常送了吃食来?说起来此地民风当真慡朗,明知我们是未婚夫妻,居然也如此光明正大的觊觎别人相公。”

阿悠放下筷子,似笑非笑托腮看我,“素素,我可不可以认为你是在吃醋?”

我不答,筷子不轻不重的敲上他手背:“少废话,快吃饭,没见菜都凉了?”

他却顺势手掌一翻,握住了我的手,声音低沉。

“素素,听你那一声相公,我真欢喜。”

我望着他,这个表像温柔,神qíng里却总隐约一抹疏离神秘笑意的男子,此刻神色沉肃而庄重,言语诚恳。

“此刻我只愿,这声相公能听你叫一辈子。”

我垂下眼睫,眼光掠过他修长而骨节均匀的手,半晌抬起眼来,笑道:“你这话说得奇怪,我们本就有婚约,这相公本就应叫上一辈子,只怕届时你听腻了也未可知。”

“怎么会,”阿悠收回了手,敛了方才的沉肃神qíng,又恢复了先前的懒散,笑道:“你还没回答我,这圆子这般好看,怎么做的?”

我舀了一个圆子给他,道:“其实也是普通饭食,只是我手拙,学了好久才会,不过是用新鲜才点的水嫩的豆腐,加上剁碎的上好的jīngròu,生姜,jī蛋,盐,搅拌均匀,再在碗内倒上白面,将豆腐ròu团在碗内滚成团状,下在沸水里,等浮上来再捞出,稍凉后下在ròu骨汤内,加紫菜虾仁烧开,小火炖上一刻钟后,装盘撒葱花便得,你尝尝,可吃得?”

阿悠却一时不急着吃,看着碗中圆子良久,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眼中神qíng,奇怪的问:“嗯?你没胃口?那我去给你做些别的?”

他仍不抬头,只淡淡答道:“不是,很好,我瞧着好,不忍下口罢了。”

说着慢慢尝了,不待我问,再抬头时已是满面微笑,神光离合,道:“真真是一生难忘的好滋味。”

我微微一笑,道:“你总是吃的少,这天寒地冻的,少吃可不成,便想着给你换换口味。”

阿悠细细缀饮碗中的汤,似是漫不经心的问我:“你可愿这般待我一辈子?”

我给他夹菜,回答:“素素自然是愿一辈子好生待你的。”

他端碗的手极其轻微的顿了顿,随即如喝酒般将汤一饮而尽。

窗外寒风呼啸,枝叶瑟瑟声清晰可闻,屋内生着火炕,温暖如chūn,油灯的光芒被透窗而入的细微的风chuī得飘摇,映得炕上人儿一对桃花面,半靥迷蒙颜。

吃到一半,我突然想起从集市上听得的消息,便道:“阿悠,那事果给我说中了。”

阿悠正在走神,闻言一愣,道:“什么事?”

我嗔道:“你发什么呆?我是说前段日子你说那个燕军和南军在东昌有大战,当时我说燕军必败,今儿我在集上便听说了,果是败了。”

我偏头,看着他的眼睛,他微有惊讶之色,坐直了身体,道:“果真是败了么?我这几日都闷在家中,却是不知,素素真是好见识,若是那燕王得你为幕僚,只怕也可避免此次惨败了。”

我转开眼,笑道:“说什么话呢,我这点小见识,也配做一军幕僚?没的笑掉人大牙。”

说着便收拾桌子,阿悠也过来帮手,我将盘子端起,忽道:“先前看到鸽棚里那只灰背,不知怎的突然又不理青眼了,背对着背,看起来倒是好笑。”

阿悠扬扬眉,“许是吵架了。”

我噗嗤一笑,自转身去厨房,走了一半回首,见阿悠负手而立,看着黑沉沉的窗外,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

过了几日是腊月二十三,送灶,小年,我为此又去了集市几回,阿悠几次说过不要我辛苦奔波,我都笑着拒绝了,出去散散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我哪有他那么懒,一冬天足不出户。

晚上做了几个小菜,又温了壶酒,阿悠问我怎么突然想起来喝酒,我道:“是个好日子,助助兴也罢。”

他默然,半晌道:“是,是个好日子。”

那一晚他喝得半醉,趴桌上就睡着了,我扶他回房,一路埋怨:“看起来瘦,其实重得要死。”

好容易将他安置在chuáng上,正要转身,却被他拉住衣袖。

我一惊,转身看他,他房中没点灯,今夜亦无月,隐约见得他目光灼灼,毫无醉态。

我的手心立时沁出冷汗。

他用力一拉,我身不由己踉跄跌入他怀中,清馥的酒气淡淡的bī过来,夹杂着他素有的杜若气息,在这夜色里,散发迷离魅惑馨香。

他双臂如铁,将我扣在他胸膛,我们鼻尖相抵,鼻息互闻。

双唇触及,柔软而温凉的滋味,却如被电击,麻至心底。

我的心中翻转过无数个念头,然而还未想个明白,天地颠倒,他一个翻身,已将我翻转至chuáng里。

我背后靠墙,他双臂成环,环我在怀中,似,逃无可逃。

他俯身,咬啮上我的唇,灼热而温柔的力度,辗转出淡薄的血色,我闭上眼,脑海里有什么飞速一闪。

碧色的酒液染湿手指……微笑盈盈的眼……一路吻去酒液的淡色的唇……轻轻的咬啮……

有个声音清晰的道:“莫如云易散,须似月频圆。”

谁?谁?

谁在唤我?

我睁开眼,一掠而现的泪光,在我眸中瞬间消逝。

万千怅然,不能不为。

抬头,望着他色若chūn晓的容颜,我微微笑着,手缓缓抚上他的发。

顺着如缎的发丝,自下而上,如同抚摸世间名琴的琴弦,小心翼翼的,直yù抚上他的发结。

指尖将触的一刻。

他突然放开了我。

他双臂放开,向后一仰,坐倒在chuáng上,我们相对而坐,笼罩在彼此的目光中。

半晌,他忽然转开脸,稍顷后再回首面对我时,已是微笑如前。

但再难如同平日chūn风般的微笑。

那笑容里,落寞,悲伤,自嘲,轻讽,什么样的复杂qíng绪都有,唯独没有一丝一毫的醉意和笑意。

我不避让这样的目光和笑容,因为我想我的神qíng和他一定是相似的。

忍着如绞的心痛,我静静下chuáng,擦过他的肩,他一动不动。

我推开他的房门,走到外间,再一脚踹开正屋的门,门板被撞至两侧直开到底,击打在墙上,再反弹回来。

我走到院中。

满院积雪盈尺,阿悠曾说要铲起,被我阻拦了,我喜欢那份平整洁净,从未有人履足践踏的雪白。

看起来是一chuáng好被,又厚又软。

我缓缓躺倒,倒在被中。

※※※

除夕之夜,我裹着厚被,在炕上渡过。红着因伤风而堵塞的鼻子,接过阿悠端来的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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