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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倾天下(147)

我怔了一瞬,道:“她玩的那些把戏,我自然知道,原想过是王妃主使,后来也算想明白了,王妃纵不喜我,也不会在现在对我动手,多半是这丫头自作主张,撺掇了熙音报复我,只是我想着,此事起因在我,终究是我对不住她,便没有声张,没想到……”

“纸是包不住火的,何况她那点微末伎俩,何况熙音并不打算为她遮掩,有心要你误会王妃,”沐昕微微叹息一声,“当初在王府等你回来的日子,我将这些事qíng想了一遍,随即便命人缀着这丫头,有什么消息及时回报,果然不出所料,查到她故意jiāo好医官,要了些禁药……想必想在中秋宴中做手脚,我去拜访王妃,也有试探此事是否是她主使的意思,现在看来,王妃倒确实不知qíng,不过王妃也实在厉害,就这么一番试探,她便起了疑心……所以有兰舟今日被逐之事。”

说到后来他神色微黯,我知道他心有不安,遂和声道:“此事因我而起,与你无关,你万不可多想,便有什么恶业,都是怀素一身担之。”

他深深看我一眼,道:“你的恶业,自然都应是我替你一肩担下,还有什么区别。”

他语气中的理所当然令我心中软热,却一时说不出话来,扬眉一笑,心里的yīn霾也驱散了少许。

然而喧闹之声却越发近了来。

隐约听得院外那尖利哭闹之声飞速接近,身后似还有一帮人追逐阻止之声。

我冷冷一笑,道:“你且歇着,女人的事,我来解决。”施施然站起,走了出去。

笑话,一帮男女会拉不住一个纤纤弱女,由得她一直绕着路从回鸾殿大老远的跑到流碧轩?

想看我笑话?想给我警告?想给我难堪?

无论是哪种,那些人们,你们都失算了。

一路步至前庭,叫骂声越发清晰。

“我没有害人!我没有害人!叫她出来,我和她对质!看是谁害人了!凭什么生生的撵了我去!”

“叫她出来,叫她出来!我要问她,为什么害我!”

七嘴八舌的劝阻声,不痛不痒。

“兰舟姑娘,快收了这样子,人不知鬼不觉的早些去吧,也算留个体面,闹将起来,大家都不好看。”

“是啊姑娘,你且收敛些儿,也好叫王妃记着你的好,改日回了心思,说不定便又想起你,也就欢欢喜喜的进来了,何必在这里闹这些不好看的……”

“……”

一派喧嚣人声里,流霞的清脆嗓音越发清晰。

“对质?对什么质?她兰舟是什么人?我家郡主是什么人?和她对质,这是哪门子言语?嬷嬷们,这兰舟好歹也是王妃跟前人,学的这是什么规矩?跑到流碧轩来撒野,欺负流碧轩没人吗?……”

婆子们七嘴八舌解释,又去拉扯兰舟,越发吵嚷得不堪,我眼角觑见黑影一晃,心知师傅受不了吵嚷已是怒了,他若出手,只怕谁都难免吃些苦头,赶紧加快了脚步,行至前庭。

触目便见乱成一锅粥的人群,正中哭着前冲的女子,一堆似拉非拉高矮胖瘦不等的嬷嬷仆妇,远远站成一排的赶来的侍卫。

我的身影跨出院门,人群犹自喧闹不休,侍卫们抬头见了我,立即俯下身去。

嬷嬷们一一回过头来,见了我,立如热粥锅里浇了冷水般安静下来,撒了手给我请安,兰舟一直拼命的在和那些身健体壮的女子们纠缠撕掳,乍然失了钳制,反而一时茫然,呆呆抬头看我。

几十双目光凝住下,我缓缓下阶,行至最后一级阶前,我站住,居高临下俯视兰舟。

她在我目光bī视下,有些恍惚的双膝一软,似要下跪。

日光照在我缃色裙裾玉色宫绦上,裙上织金云霞纹熠熠生光,映得她神色苍然如雪。

她低垂的头触及我锦罗衣饰,顿了顿,霍然抬头,拍拍膝上的灰自己站起,目中掠过恨恶之色,恨恨道:“我不跪你!我为什么要跪你!为什么要跪你这个自私yīn狠的女人?”

“我从没说过要你跪我。”我态度温和,“所以你下次一定要记得,别动不动膝盖就软。”

“不过,”我淡淡掠了她一眼,“也许你也没有下次见我的机会了,既然出了府,再见,想必不容易。”

她神色yīn厉,一路哭叫过来嗓音已经微哑,狠狠瞪着我道:“我是爹娘逃荒卖出来的,如今被撵,反正也没个活路,今日便当着这许多人面分辨个明白,让这许多人都看看,怀素郡主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我是个怎样的人,不劳你来辨明。”我莞尔一笑,不再看她,抬眼缓缓看过一圈,淡淡道:“好,很好,燕王府的从属们是越发长进了,为了这婢子一个人,这许多人,大老远的从回鸾殿一直追到流碧轩都没能追住,实在辛苦。”

侍卫们面色刷的青白一片,嬷嬷们讪讪的退后几步,不敢辩解,我厌倦的看着他们,挥了挥手。

“都杵在这里做什么?等着我赏茶吃么?你们劳累了这许久,又要撵人又要作势的,还不赶紧歇着去?”

转首命流霞:“将这大胆丫头给我带进来。”说罢便走,有嬷嬷慌了神,急忙追上几步道:“郡主,王妃有命……”

“王妃有命,要将她撵出去是么?”我回眸一笑,目光流转过四周,被我眼光触及的人纷纷忙不迭低首。

“诸位既然在这里,自然都是明白人,这丫头为什么被撵出去,想必都是知道的吧?”

众皆默然。

“既然事涉于我,这丫头又闹上了我门,我如何就不能亲自问个始末是非?”

还有嬷嬷不甘心,意yù再说,我轻轻侧头看她。

“嗯?”

她浑身一颤,立时不敢再言,回头示意一众人等退下。

缓缓行过回廊,心里忖度王妃的意思,故意让兰舟奔到我这里,是想告诉我,她已经明白我当日在回鸾殿做了什么,只是她不追究而已。

只是,兰舟今日之举,真这么简单么?

流碧轩的正门在众人窥视的目光中缓缓掩上,我并不回正厅,直接穿过回廊,去了轩内的花园。

曲水流觞的八角亭,檐垂金铃细碎有声,风雅秀致,可惜我这流碧轩多武夫少佳客,纵有访客,也别有怀抱,难有与我流觞赋诗的缘分。

注目亭前清清流水半晌,我一斜身坐在栏杆上,接过寒碧递来的鱼食撒入,引得红鲤争相游来,挤挤簇簇,张着嘴乞食。

寒碧在我身侧看着,觉得可爱,微微生出笑靥,我却怅然若有所失,忽道:“你瞧这鱼如此拼命挤挨,不过为一餐之饱,而今日我们虽主宰这鱼肚腹之yù,焉不知茫茫尘世,攘攘众生,冥冥神祗眼中,你我又何尝不皆如这鱼?而你我之生死饥绥,又是为谁掌控?”

寒碧怔了怔,还未及答言,我已转眼去看被流霞带过来的兰舟,她并未将我的话听在耳中,只是愤恨的瞪着我,我微微皱眉,仰头道:“师傅,亭子顶不平,你换地方睡去。”

“啪!”一朵残jú砸下,巧巧落在兰舟脚前,花瓣散落一地,拼成歪歪斜斜几个字。

“最毒妇人心。”

我咬紧嘴唇转过头去,怕被早已为近邪神技惊得抖颤的兰舟发现我忍俊不禁。

再转回头时,我已正色望向兰舟,她惨白着脸低头看那花瓣字,散乱的发披落,遮住她的脸颊,她拒绝回视我,只恍惚的喃喃骂道:“你害了我,你害了我……我死也不饶你……是你害了我……”

我失笑,是啊,我害了好多人,灭门绝户,杀亲rǔ身,以致一个个都恨毒在心,视我为生死寇仇。

死也不饶我……嗯,这话有意思,可惜我若真和她们一般,只怕她们永远没有在我面前说出这句话的机会。

“想报复我是吗?”我伸手抬起她下巴,冷冷盯着她的眼睛:“我告诉你,活着是不可能了,死了做鬼来诅咒我,也许还有几分机会,你看,要不要我帮帮你?”

她一震,有些惶然的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神色,我笑起来,“口口声声不要这条命,口口声声做鬼去咒我,可你根本不想死,你是不是认为,我不会也不能杀你?”

站起身来,踱了几步,我道:“你是觉得,当初那件事,终究肇因在我,而祸连无辜的你,我必负疚在心,所以不会对你下手?”

她霍然抬头,披散的发里露出满是血丝的眼睛,全无当年初见时的慡利之气,“你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你不是被百姓称为万家生佛么?你不是人赞智勇双全仁义无双么?你这样的人,有谁知道那个不择手段,火烧王宫窃人宝物,使诈自没有武功的女子手中夺宝的卑鄙无耻的人,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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