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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倾天下(184)

他们齐声应下,各自去了。

这一番动作下来,侍卫也已经赶到,探头看去,四面八方只见人群如cháo,却又丝毫不乱,步步bī近。

我挥挥手,对那数个换了装扮的女子道:“去吧,记住,保重。”

她们齐声道:“主人保重。”

再不犹疑,那最先和我换了衣服的宫女,向外城方向,电she而出。

底下一阵鼓噪,一队侍卫追了出去。

我冷笑一声。

又一身影翩跹一闪,故意显露身形,一看便知是窈窕女子,自与刚才女子不同的方向,飞she而去。

再分出一队去追。

又一闪,又一女子,又一个方向……

底下的人群开始不安,犹豫一阵,隐约见领头人争执了几句,最终无可奈何,再次分兵去追。

如是三番,侍卫人数渐少。

其余人散开,远远监视着大殿。

想必父亲已有吩咐,不许和我对上,只要阻拦住我不出宫就行。

这些侍卫已经摸不清我到底还在不在宫内,他们人数已不多,只得围而不攻。

我高踞殿顶,冷然俯视,忽握拳一击,新铺好的琉璃瓦的殿顶,被我击穿一个大dòng。

我缓缓自dòng中,无声沉入殿内。

这是整个皇宫的正殿,我自殿顶沉落的地方,正对着底下楠木髹金漆云龙纹铺明huáng缎的宝座。

冷笑一声,我毫不客气,湿淋淋的一步跨上宝座。

大马金刀的坐下,脚踩厚软褥垫,于黑暗的殿中,我四面不靠,沉默高踞天下至尊之位,心中一片苍凉。

眼光沉沉的俯视下去,面阔十一间进深五间的大殿,金砖墁地,门窗雕龙,外梁、楣俱贴金双龙和玺彩画,宝座上方是金漆蟠龙藻井,靠近宝座的六根沥粉蟠龙金柱,直抵殿顶,每根柱各绘巨龙,腾云驾雾,神彩飞动。

而金漆木雕龙纹宝座高踞在七层台级的座基上,后倚雕龙髹漆屏风,侧设太平有像高香几、甪端香几,丹陛之侧,金香炉于暗色中泛着淡淡微光。

在这个位置上,俯视天下,脚踏众生,当真很好?

当真会让一个人,完全迷失,再由人变鬼?

想起那日,谨身殿中,父亲坐于宝座之上,抚摸扶手,脸上爱怜无限,如chūn日丽阳之下,初见心爱的女子。

我讥讽的,轻轻笑起来。

我怎么可能明白他的感受,他和我,根本不是一样的人。

我怎么能要求他懂得爱,温qíng,善良,与责任?

他的世界里,只有嗜血,残bào,利用,权谋,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而偏偏只有这样的人,这样的“独夫”,才是对万民黎庶最合适的皇帝?

带着淡淡笑意,我站起,一脚,踏下。

宝座无声毁塌。

我继续缓缓,绕行一周。

所经之处,屏风裂,香几碎,香炉被击扁,丹陛被踩塌。

扯下所有明huáng绣龙帐幔,往地上一铺,我盘膝而坐,调息因心神波动而渐趋纷乱的内息。

等下也许还有硬仗好打,我得积蓄jīng力,保持jīng神。

真气运行一周天,我忽然心中一动。

冥冥中似有警兆。

霍然睁眼,我的目光,如电飞速扫she一圈。

黑暗沉沉的大殿,所有事物都笼罩在夜色里,安静无声。

然而心中那抹异样挥之不去,我按紧腰间照日,无声站起。

目光紧紧盯着殿东南角,一处铜鹤后。

那铜鹤细瘦,似是根本不可藏得任何人或物。

我微微一笑,走近,伸手,缓缓按向铜鹤肚腹。

将触未触之际,白影一闪。

微带腥臊的气息,兜头扑下。

半空中那白影灵捷无伦,身形闪动间锐光连闪,森寒的厉风便直袭我咽喉。

这一幕似曾相识。

我不进反退,流水般退后数丈,仰头,呼道:“出来罢。”

一声轻笑。

比chūn风媚,比chūn水dàng漾,比chūn光摄人心魄。

殿侧东南角的横梁上,突然现出紫衣逶迤,长发如云,绝世风姿的美人,正以手指托着弧度优美的下巴,微笑下望,见我看他,修长雪白的手指轻轻一招。

雪色云奴,立即电she入他怀中。

他笑着,向我眨眨眼,神qíng若豆蔻少女,偏偏眉梢眼角,风qíng妖孽。

我亦淡淡一笑:“稀客稀客,真是万万没想到,贺兰教主竟然会出现在奉天殿内。”

他宛然道:“有什么稀奇的,你家这皇宫,我住了很久了。”

“哦?”我诧然道:“我看这皇宫未见得比得上大紫明宫富丽堂皇,教主怎生这般偏爱,屈尊住许久?”

他忧伤的叹息,神qíng我见犹怜,“没办法,我没地方住了啊,我的大紫明宫,给我的好侄儿抢啦,看来看去,也就皇宫勉qiáng能呆人罢。”

我由衷惋惜:“是吗?真是可惜。”

自发现他,我一边和他胡诌,一边不停悄悄变动脚下方位,然而我绝望的发现,我无论怎么变化,都逃不脱贺兰秀川气机锁定的范围。

他qiáng大的真气在现身的那一刻,便全数放出,笼罩了整座大殿,别说我一个大活人,就是一只苍蝇,只怕也难以进出。

这个魔头在这里,等下我要怎么出去?

我心中掂缀,目光却一刻不停锁着他的神qíng,发现贺兰秀川虽然也漫不经心和我胡扯,然而神qíng心不在焉中隐有戒备之色。

我疑虑顿起,想起以我的武功,似乎尚不足以令贺兰秀川以真力满布身周的如此戒备,他,在防备谁?

想起他方才说的话,我若有所悟。

退后一步,我道:“两位真是好兴致,竟然约在奉天殿会晤?恕我另有要事,不陪了。”

说完转身就走。

我宁可出去面对未知的境况,也不想卷入贺兰家的纷争里。

尚未全转过身。

一人道:

“外面雨大,你又没带伞,我借衣给你,可好?”

我停下脚步,抿紧嘴,回身。

幽暗的大殿似是突然亮了亮,雨横风狂里,贺兰悠轻衣缓带,漫步而来,银袍金冠,长眉凤目,笑容温煦,一转目间似可抹灭这深夜宫城凄风苦雨,还以朗朗晴空艳阳天。

我却知道,相信他的笑容,还不如相信父亲的许诺。

他笑看着我,声音温和的抖抖衣袖:“广绫jīng织衣料,掺入雪山蚕丝,不染污浊不畏水火,价值每匹七百五十贯,抵十个七品官员的俸禄。”

这话,依稀当年,湘王宫前,解衣少年。

我眸光一暗,随即退后一步,淡淡道:“好意心领。”

然而这一退步我才发现,贺兰秀川的qiáng大真力令我举步维艰,想起刚才贺兰悠进殿时的若无其事之态,我心中暗惊,记得当年初见,他武功虽一直在我之上,但也不致于相差太远,如今看来,他却已将和贺兰秀川分庭抗礼,这武功进益也实在太惊人了。

这其中固然有我这些年一直风波不断,牵扯jīng力心神,无暇好好修炼武功以致退步的原因,但贺兰悠进益神速,定然也有其原因。

正在思量,却见贺兰悠听我拒绝,毫无意外也毫无笑意的一笑,便不再看我,转过脸去对着贺兰秀川淡淡道:“叔叔,这是你我之事,你又拖着她不放做甚?”

贺兰秀川懒懒以手梳发,笑道:“好侄儿,我不这是为了你嘛,你脸皮薄,我便帮你留住佳人呀。”

贺兰悠恍若未闻,只上前一步,手一摊,温和的道:“叔叔不必多言罢,还是早些拿来的好。”

我奇怪的看他一眼,只觉得他今日有异往常,不若平日温柔和煦,反倒有些急躁,似是有些事不愿人知道般,不想多说的模样。

贺兰秀川笑盈盈:“拿来?拿什么来?”

贺兰悠抿嘴不答。

“好侄儿,你这样不行的,”贺兰秀川笑意越发鲜明,“你这样怎么能抱得佳人归?什么都不让她知道,白白为她奔波辛苦,然后看着她在别人怀里……”

“呼!”

银光一闪,贺兰悠衣袂带风,风声刚起人已到了贺兰秀川身前,横掌一拍,生生堵住了他下面的话。

贺兰秀川紫影一闪,笑意不减,于明灭掌风里继续声音宁定:“哎哟我的好侄儿,我这是帮你你也不领qíng?你为了帮她解紫魂珠禁制奔波费心了这许久,甚至答应放弃对我的追杀以图jiāo换……哎呀你这是做什么……啧啧……好狠的侄儿……”

他笑意曼然,于漫天银影之中轻捷穿梭,言辞便给,只是神qíng间并不似语气那般轻松,显见得也不敢太小觑贺兰悠。

我怔怔后退一步。

又一步。

然后绊到门槛。

竟一绊跌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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