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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倾天下(185)

一时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

似喜似悲,似伤似慰,似苍凉似感慨,似无奈似惆怅,幽微激烈,难以尽述。

那一番波涛汹涌,惊làng拍岸,胜过殿外不曾停息的bào雨。

然而良久后,我只能,悠悠一叹。

站起身,我看着那犹自拼斗的叔侄二人,道:“贺兰教主,多谢费心,只是紫魂珠禁制,我会自寻他法,还请贺兰教主千万不必因为我有所退让,我当不起。”

言语出口,便见背对我的贺兰悠身影忽然微微一颤,密织如网的掌风顿现一隙,贺兰秀川见机不可失,一声长笑,手掌紫光bào涨,便向贺兰悠露出的空门拍下。

掌到半途,喜动颜色,然笑到一半,他突然咦了一声。

星光一点,细碎如泪,突然出现在他掌前,计算得恰好,挤进他和贺兰悠之间,他若坚持拍下,那么那一点星光,定将没入他掌心。

哼了一声,贺兰秀川撤掌,似笑非笑瞪了我一眼,道:“好个厉害丫头。”

我淡淡一笑,我早知那番言语出口,定会搅动贺兰悠心神,他对敌的贺兰秀川是何等人物,怎会放过?若因我之故,令贺兰悠为人所乘,终究不该,毕竟他此番是……为我而来。

最起码今日,我纵不能领qíng,也不能令他因我被贺兰秀川所伤。

所以在说话时,我便同时she出指甲里的星碎,在贺兰叔侄qiáng大的真力纠缠下,星碎难以如寻常的速度飞she,慢悠悠的接近反而令贺兰秀川不察,令他发觉时,已为之所胁,不得不收回掌力。

眼见贺兰悠无虞,我漠然转身,跨出殿外。

殿外,负责探听燕王宿处的暗卫趁着侍卫分散,内宫混乱,自防守薄弱的殿后侧再次潜回,正正迎上我,匆匆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我点头,挥手示意他速速觅机离宫。

他转身再没入黑暗中。

再一眼,便看见一道黑影飞掠而来。

所经之处,如风行糙偃,上前拦阻的侍卫纷纷倒地,无人是一合之敌。

看那身形,是弃善亲自来了。

我心一紧,上前一步。

远远的,弃善以山庄通行的手势暗语,打了几个手势。

我对暗语原本熟悉,只是好久没用,一时竟有些懵然。

一字字,译出。

方氏,满门,投缳,死,方崎,姐弟,失踪。

我脑中轰然一声。

如千万爆竹于头顶炸开,再烟火腾腾的撞进我肺腑深处,所至之处穿肌裂骨,血ròu横飞。

“哇!”

我喷出一口热血。

身后,掌风忽歇。

银影一闪,贺兰悠已经抢出,伸手yù扶我。

我却已惨然一笑,推开他,想迈步出殿,却腿一软,坐倒在门槛上。

我也不想爬起来了,gān脆以手支额,脑中思绪飞旋,努力于喧嚣的混乱中,寻回一丝清醒的神智。

这短短几个时辰,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方家之事,除了近邪沐昕,负责侍候的流霞寒碧,以及守卫的挑选的最可靠的暗卫外,连弃善扬恶远真我都没有提起,不过弃善统管在京暗卫,那处别业是瞒不过他的,但我相信弃善,他个xing虽睥睨,本xing却善良,对外公忠心耿耿,永不会背叛山庄。

思索间,弃善却已到了身前,我浑浑噩噩抬头看他,他面有勃然之色,怒道:“是远真!”

我又是一怔,诧然道:“远真根本不知道京中据点,不知道方家避难之处!”

弃善呸的一声怒道:“他当然不应该知道,你可知,扬恶送完师傅回来,说师傅临行前提了一句,远真远真,千面双身,所以不仅是你,最近我们也什么都避开了他。”

“只是!”他愤然道:“他不知怎的便知道了,将方家满门被杀的消息透露给了方夫人,致她们投缳自尽,还假扮成近邪的样子,趁方崎伤心恍惚,说你已替她们寻得另一处避难之地,骗得她们乖乖跟他走了!”

他顿了顿,又道:“近邪扬恶已经追出去了。”

我颓然道:“他这些日子,一直没出过沐府,如何能那般准确的摸到暗舵?定然有人助他。”

甩甩头,不再思考,深吸一口气,我道:“此事定与燕王有关,先不必追根究底,救人要紧,师伯,助我。”

弃善伸出手,按在我肩,醇和真力如泉水般源源涌进我丹田。

我调息半刻,睁开眼,站起身,头也不回的道:“两位贺兰教主,你们要在这里处理家务事,我也有我的事要做,咱们各不相gān,如何?”

“只是,”我这句话却是对贺兰悠说的,“紫魂珠之事,不劳贺兰教主费心,你的好意,我是万万不敢受的。”

身后,沉默无声。

良久,却听贺兰秀川一声轻笑:“侄儿……我一直觉得你厉害,这一年来,你能将我bī至如此地步,真是不得不佩服……可惜现在,我突然开始可怜你了。”

他放声长笑,极其痛快,“侄儿,你可听说过,贺兰家难得的几个qíng种,都是什么样的下场?你若不知道,便去好好翻翻宫中教主密室最里间的那本册子,一定会很有收获……哈哈哈哈……”

笑声里,紫影翔若飞凤,瞬间穿越大殿,流光般掠过前方人群,紫袖翻飞间,笑声dàng漾里,血光飞溅,在雨幕中开出暗红的花,侍卫们如被割糙般,无声无息的倒下一大片。

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他这一刻的笑声里,竟也隐隐有悲愤苍凉之意。

直起身,极目远眺位于西六宫内的撷英殿,今夜,我那个多疑的父亲,就宿在没有后妃的殿中。

我不去看身后的人,只淡淡道:“走吧。”

手指按上冰冷的照日剑,心却热血激烈,巨涛拍岸,悍厉不回。

父亲,你bī我如此。

事到如今,再无退路。

唯一战矣。

※※※

后宫。

此时正乱成一团。

几乎所有住有人的宫室,都于一夜间爆发怪疾。

呕吐腹泻,头昏口渴,心跳加快,手足抽搐。

太医们被焦急的宫人们扯着满头大汗东奔西跑,疲于奔命,在各宫之间鼠窜,惶惶然如惊弓之鸟,密集慌乱的脚步声响在雨夜的宫道之间,咚咚之声宛如地狱催命的擂鼓。

其实不过是看来可怕而已。

这伤神散不过是喜好恶作剧的扬恶偶一为之的玩意,以贯众,千层塔,及己等药糙,混合几样其余药物炼制而成,专用来惩治那些罪不至死却又需要教训的人,我对于炼丹制药向来无甚兴趣,不求甚解,我只管记得用就好了。

可惜,在去撷英殿的路上,我得到回报,父亲没喝下掺有药丸的茶,事实上,今晚,我自坤宁宫离开后,父亲便不曾进食饮用。

我接报后冷冷一笑。

无妨。

自有它法惩之。

远远看见撷英殿外,负责护驾和宫禁守卫的上十二卫侍卫亲军兵甲不卸,严阵以待,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最外面一层,还是端枪平举,蓄势待发的火枪队。

做了坏事的人总是心虚的,这般铁桶似的围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父亲不仅调来了禁卫亲军,只怕也已经乘夜派人至宫城外调兵。

弃善作为四大弟子之首,自非等闲,看见我的火花令后,他立即召集了全部在京暗卫,一部分跟来皇宫,一部分留在宫外和城门处接应,还有一部分,立即赶往各位掌兵的将军驻守之处,堵截皇宫出来的任何传令者。

他的命令是,凡是从宫中出来的,便是只苍蝇,也得给我拦下!

一路疾驰,他自然将这番安排告诉了我,我淡淡听了,道:“其实只需去朱能处便成了。”

他愕然。

我道:“你不了解皇帝这个职司,所谓凛凛惕惕如履薄冰当如是也,这乘夜调兵入宫勤王的事,哪个皇帝也轻易不敢为,一不小心,被勤的就变成被篡的了,你别看燕王将领众多,可我敢担保,他不敢召朱高煦,不敢召丘福梁明,他勉qiáng能相信的,只有xingqíng憨直忠义的朱能而已。”

黯然一叹,我道:“我现在还不想思考事后我怎生逃生的问题,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他已经杀了方崎姐弟……”

弃善道:“我们发现得及时,他未必来得及,我们已经派人潜入天牢,却没发现她们,我怀疑,方崎姐弟是被带进宫了。”

我点点头,道:“但愿如此。”脚步加快,转眼已到撷英殿。

我懒得遮掩身形和脚步,直奔正殿方向,身形初初亮在人群眼前时,弃善立即就手入怀,不待他们挽弓搭箭施展火弩火枪,吭也不吭,掏出山庄重金购得的,不畏雨水的火器震天雷,撒手便往人堆里一扔!

轰!

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升腾的黑色烟柱,在人群中央炸开,炸出一片长声哀号,炸出无数断肢残臂,炸出ròu末飞溅,炸出血色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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