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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倾天下(79)

我心知这一定是瞿能的儿子瞿茂,老子在前冲锋,儿子定然断后,他躲在后头,猝然发动,竟要给他冲出包围!

不禁深恨自己没有想到瞿茂也跟了来!

此时悔也无用,定得先拦下他,不能让他逃出求援!

冷笑一声,手一招,身侧骑士腰侧挂着的长弓已到我掌中,五指一挥,三箭立时在弦,我缓缓挽弓,身成弯月之形,冷冷目光,锁定那仓皇前奔的身影。

普通铁弓不堪我施加的巨大真力,微微颤抖,发出吱吱呻吟之声,似是随时将会从中断裂。

寒锐之光森然掠过眼底,我一笑,手一松。

“嗡!”

qiáng悍的真力牵引都周围空气都似在微微变形,那三支箭,在众人惊惶震撼的神色里,以ròu眼难以感觉的迅捷速度,流星赶月般向瞿茂飞she。

“呛!”金铁jiāo击之声刺耳,激得人身体微颤,面色苍白的瞿能飞身而起,大力挥出手中重枪,使尽全身力气,横身一抡,啪的一声!

一支箭斜飞落地,狠狠cha入冬季坚硬的地面,深及一尺,仅余半尺尾翎,在地面之上微颤!

“啊!”惨呼声起,伴随着高高跃起的身影猛地一挺,瞬间如死鱼般落下,在地上抽搐扭曲,挣扎呻吟,一只红翎黑身的铁箭,深深cha进他的背脊!

我冷哼一声,怒道:“这厮也配有死士!”

而最后一箭,再也无人能够阻挡,只是狠而准的,携着猛烈的风声,不断接近目标,突然无声而诡异的一拐,刷的没入正要同时拐过城墙消失在我眼前的瞿茂背后!

血花溅起的一刹,四周静寂如死,而我无声叹息。

终究是被挡了两箭,这瞬间工夫拉开了距离,再加上我的伤势未愈,此箭余力虽仍够穿透瞿茂重甲令他重伤,但只怕不足以取他xing命了。

眼光冷冷掠过场中,瞿能的手臂在不能自控的微微颤抖,刚才拼命拦下那一箭,他也一时力竭。

我的目光,带着冰雪的寒意,对他jiāo视,然后缓缓,绽出一个酷烈的笑容。

“杀!”

※※※

夜色深透如墨,浅月如钩,冷光幽幽,九门各处依稀火光隐隐,喊杀声被风微弱的携来,带着血腥气味,响在众人头顶,响在适才还是战场的彰义门破损的城门上空。

一场短暂的杀戮,已经结束。

城墙斑驳的青砖,如同无数双悲悯而沉默的眼睛,静静俯视脚下的尸体。

月色如水,流过那些先前还很鲜活的生命,温柔抚平了那些挣扎呼喊与呻吟,那些死亡,凝结在未闭的双眼中,凝结在青涩的面容里,凝结在不甘的呼号里,一一望去,触目惊心。

一刻钟前,瞿能在死忠将士的拼命护持下,浴血杀出路来,仓皇逃奔,丢下了千具尸体,遍地残损兵器盔甲。

他最终没能等到援军。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淡淡一笑,沐昕坚持不肯走的用意当在于此,李景隆看来对他颇为倚重,定中他攻心之计。

瞿能是个好将领,却不是个好政客,战场上拼杀搏命兵法布阵他来得,朝堂上钩心斗角权益之争他却未必稔熟,以李景隆对他之心结,岂会愿意攻破北平之首功归他所得?

我和沐昕,一在外设伏打击,一在内言辞诛心,瞿能遇上我们,是他不幸。

兴亡命定也乎?当在人为。

※※※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夹杂着气喘吁吁,却是微胖而不良于行的朱高炽,在随从陪伴下,好巧不巧的此时赶到。

我将染血的照日剑铿的回鞘,漫然自尸丛中走过,迎向他:“世子,其余各门qíng势如何?”

朱高炽目光在遍地láng藉的尸骸中梭巡一圈,脸色发白,却还勉qiáng镇定的回答我:“恭喜妹妹,立此大功……只是其余各门仍旧被南军猛攻,qíng势吃紧,现在连母妃,都已亲自上城助战了……”

我没有表qíng的笑了笑:“哦?王妃将门之后,果然英风飒慡,令人敬慕。”

朱高炽脸色阵青阵白,yù言又止,我淡淡看他一眼,懒得和他多罗唣,“李景隆很快就会退兵,你若不放心,”我回身命杨熙:“你带儿郎们,立即赶往顺义门,会合梁明,打退南军,记住,手段要狠要快,杀人要少要jīng,要杀得南军猝不及防,杀得他们láng狈奔逃,只要这些败兵仓皇回营,再加上刚才惨败的瞿能的那一路,以李景隆胆怯懦弱的xing子,定不敢冒进,定会立即撤军。”

杨熙领命,带着五百骑一阵风似的去了,朱高炽大喜,追着问我:“妹妹,今日你居功甚伟,父王回来,我一定好好为你请功……”

人影一闪,打断朱高炽的絮叨,近邪冷冰冰的出现在朱高煦身旁,一把将他拎开,递给我一个纸卷。

我接过看了,随即掌心一揉,纸卷化为灰烟。

这才回答朱高炽:“多谢多谢,此事免提,李景隆退兵后,我还要出去一趟,此间有两件事是当务之急,世子请务必办妥。”

朱高炽惊声道:“妹妹要出城么?那此间事……”看见我脸上神色,顿时知机的闭嘴,“哪两件事?”

我道:“重修彰义门不用我说了,第二件犹为重要,明日起,全城百姓担水上城,往城墙泼水,泼得越多越好,务必要将城墙全部泼满,不能遗漏。”

朱高炽愣了愣,瞬间领悟过来,喜道:“好主意,这北地严寒,泼水成冰,一旦冻成冰墙,南军无处攀援,云梯也架不住,如何攻城!”

当下转身,喜滋滋的吩咐去了,老远听得他威严大声发令:“传我命令,所有百姓……”

隐隐听得底下一片赞颂英明之声,拥着志得意满的朱高炽远去,我若无其事的一笑,向近邪道:“师傅,城中水源没事?”

近邪答:“没来得及。”

我皱皱眉,却一时没想清楚索怀恩如何没能在城中破坏水源,此人当初初见,我便感觉不佳,yīn狠有余宽厚不足还是小事,关键目光不正,胸中不正则眊焉,古人诚不欺我。

稍候自然要嘱咐山庄暗人查探索怀恩来历,此时却不是要务,我对着近邪叹了口气:“师傅,老头忒不厚道。”

近邪神色不变,他自然看过纸卷上的内容。

我冷笑,磨牙,“老头还真是胡闹,由得沐昕胡来,居然还要瞒着我,也不想想,沐昕真要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舅舅?”

然而这话一出口,却又觉得心内一窒,那日险险误伤沐昕确实令我惊惶害怕,可我真的仅仅是如我口中所说,只是害怕沐昕出事会辜负舅舅对我的恩qíng?抑或有些别的什么畏惧,令我分外愤怒不安?

想到此处,顿时气息一岔,连声咳嗽,近邪看了我一眼,面无表qíng,“打昏他,捆回来。”

呃……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再次叹气,我道:“师傅,城中大局,劳你照看,李景隆今夜明日,必定撤军,我要趁着他撤军慌乱无人注意之机,找回沐昕。”

狠狠咬牙:“他若不肯回来,我就真的打昏他!”

※※※

李景隆果然是个庸才,接连两路惨败立即慌了手脚,估计沐昕也起了推波助澜作用,李景隆忙不迭的下令撤军,后退十里,鸣金之声响起时,北平城上军民沸腾,相拥而泣。

我双手合十,感谢huáng子澄,千挑万选了这么个人才曹国公,否则哪怕随便换个平常能力将领,光凭这五十万大军,就算一人吐口唾沫,也够给北平下场雨,只要中规中矩以兵力压近,纵我有通天之能,北平亦绝无可乘之机,更遑论被bī退了。

南军撤退之时我悄悄乔装,混在南军中出了城,眼见退得混乱无章,大恨北平兵力过于薄弱,无法追击,否则定可给予李景隆痛击。

李景隆跑路的能力和他嫉贤妒能的水平差不离,他下令后退十里,自己当先跑了个痛快,沐昕既然是他的谋士,自然跟着一起走,我只须盯着最前方的元帅大旗就好。

十里路程,稍瞬便到,又一阵乱哄哄的扎营,李景隆在众人的围护下骑马巡视军营去了,我注意了下他身周没有沐昕,顿时暗喜,趁守卫jiāo错换班的时机,一闪身,点倒帐后两名亲兵,闪身进了大帐。

帐内厚毯绒绒,紫铜镂花鼎炉内沉香淡淡,虽是军旅,陈设却也颇为讲究,我面上掠过鄙弃的神色,抬眼便看见顶头右侧堆满军报的紫檀黑漆长几旁,斜斜坐着那清瘦的青衣男子。

他静静看着我,平凡的容颜上,却有一双属于沐昕的眼睛,明若深水华光掠影,有远山的静好和碧湖的幽远,一转目便是一抹清致的风神。

我勉qiáng的笑了笑,揭下面具,又迅速戴上。

沐昕呆了呆,突然扔下军报,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想也不想的拉住我手:“怀素,果然是你?你……那天你受伤了是不是?还有,那日离开紫冥宫时,你好像也受了伤?给我看看,你要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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