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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倾天下(93)

沐昕果然立即抬眼看过来,目光一闪,唇角微生一丝笑意。

正要说什么,却听贺兰悠懒洋洋转着手中粉彩梅文小盅,有意无意的道:“醉也无妨,人说酒后方可吐真言,若是今日因此能听着郡主的真心话,倒也不枉我死乞白赖求的这顿酒。”

我一挑眉,有些奇异的看他,他这话奇怪――――倒似知道那夜我和沐昕对饮之事一般,竟然句句挑拨。

目光转向沐昕,他却神色平静的举起酒杯,先向贺兰悠一照:“无论如何,今日还得相谢贺兰公子,公子相助之恩,沐昕铭记,异日若有驱策,只要不违道德大义,沐昕无有不应。”

一饮而尽。

贺兰悠似笑非笑:“敢qíng我这名声已不可收拾,连沐公子的感谢应诺之辞,都不忘了先附上条件,生怕被我算计了,污了你清白名声去。”

沐昕静静道:“不敢,沐昕并无此意,贺兰公子何必妄自菲薄如此。”

贺兰悠不再言语,一笑饮尽。

一杯尽,两人同时举杯,这回是向着我,“此杯敬怀素……”

同时开口,同时住口,两人对望一眼,一时都沉默了下来,气氛顿时安静得压抑。

我心里呻吟,为什么要答应贺兰悠这个莫名其妙的要求?为什么要喝这顿尴尬的酒?

心一狠,gān脆一低头,抢先将酒喝了:“多谢两位,请自便。”

两人的杯举在空中,良久,贺兰悠的手缓缓收了回去,自嘲的一笑,手腕一振,清冽的酒液,泼出冰亮的一片,击在朱红廊柱上,发出琳琅脆响。

“敬不出去的酒,不喝也罢。”

他翠羽般的长眉,低低压着漆黑的眸子,神qíng一改素日柔雅,目光凌厉,声音低柔而语气狂傲,转目掠眉间,近乎于妖。

沐昕的手顿了顿,却将杯子稳稳收回,一口口无声抿尽。

他的目光如万顷碧波,映着我无声苦笑的倒影。

自此只能默默喝酒。

贺兰悠喝酒很快,他不要人斟酒,杯满即gān,自斟自饮,只是喝着喝着,竟偶有出神。

沐昕酒喝得缓,慢慢缀饮,却一杯一杯绝不停息。

两人却都是海量。

我无奈的看着他们,只担心今夜我的暖阁里,会醉死一双。

不知道这默酒喝了多久,沐昕出去了,身姿端的是端雅庄重,笔直不晃,然而在我示意下跟出去照应探看的照棠却给我做了个醉酒呕吐的姿势。

我端坐不动,仰天长叹。

而贺兰悠伸手取第三坛一生醉的时候,我伸手按住了他。

“你巴巴的跑过来就是为喝酒?贺兰悠,别装了,说出你的来意。”

贺兰悠从酒杯上抬起一双似有醉意而分外流光潋滟的眸子,眼波迷蒙如深眠一梦,带着古怪的笑意瞅着我:“来意?嗯,我想想……”

他居然真的皱眉思索了半晌,然后恍然一笑:“啊,我想起来了,我是被你伤了心,有心要在这里喝醉,然后大闹你的地方,要你也为我头疼一回。”

我冷冷盯着他的眼睛,却见他动作迟缓的在怀里掏摸半晌,摸出一条红布条,扔到我面前。

“怀素……你若想我帮那小子,为什么不直接和我明说?却用这劳什子的消息来威胁我?在你眼里,我当真如此不堪?”

我怔了怔,细细打量贺兰悠,我脸上的表qíng明白写着:难道你是好人吗?

只是……我皱起眉,贺兰悠今晚有些奇怪,我算是了解他,这话,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他不是一向不否认自己不是好人?

沐昕箭she朱高煦后,我做的第一件补救事,就是飞鸽传书给城中山庄手下,命令他们如果听到异样风声,立即散布贺兰悠是jian细的消息,并拔出他在北平暗布的钉子,悄悄递jiāo燕王。

燕王府周围,有我的暗中力量,自然也有贺兰悠的,鸽子特意多放出了一只,就是打算送一只给贺兰悠下酒,顺便请他看看那命令。

贺兰悠上次出现后,我立即下令山庄暗卫查探他的消息,结果发现他不是一个人孤身来北平的,他还带来四个护卫,三男一女,都身手极其不凡,我不知道他们来gān什么,但是贺兰悠从不做无谓的事,此来必有目的。

这么悄然行事,自然也不会愿意父亲知晓。

所以这个消息,我记在了心里,打算在合适的时机,拿来和贺兰悠做jiāo易。

我以此通报贺兰悠,含义很明显:你帮我们解围,我就闭嘴,你置身事外,我就拖你下水。

这是我们的无声jiāo涉,显而易见,贺兰悠接受了我的条件,所以他及时出现在燕安殿,一番谎言,换得我们免罪。

贺兰悠不会这么好心主动救沐昕的,我想沐昕也知道,不过他依然对贺兰悠许了那愿有以相报的承诺,这是他生来的品xing所致,而贺兰悠也真够脸厚心黑,不言明真相也罢,居然还拿言语来挤兑他。

我叹息,这两人,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贺兰悠仍旧目光灼灼盯着我,却也不等我的回答,一杯及一杯灌酒。

我的脸色,却渐渐变了。

手指一弹,银丝飞出,半空中一抖,化为无数生生不息的圆圈,落于贺兰悠颈项。

“我师傅呢?”

银丝勒住贺兰悠颈项,只要我轻轻一拉,贺兰悠的大好头颅,只怕就要滚落我脚下,他却半分惊惶神色也无,银箸伸出,好整以暇的夹了一筷香苏鹿脯,赞道:“肥而不腻,香浓非常,燕王府好厨子。”

我气极反笑,一拍桌子,“来人!”

照棠急忙忙过来,一眼看见刚才还相谈甚欢的主宾二人,眼一眨就刀剑相向,不由大大一呆。

我盯着贺兰悠,也不看照棠,厉声道:“去长宁阁告诉你主子,有人要对他父王不利。”

照棠不假思索应道:“是!”

话一出口立即反应过来,咝的倒抽一口凉气,脸刷的一下成了惨白之色,瞪大了眼睛,嘎声道:“郡主……郡主……”

她嘴唇抖了半天,终于再也站不住,扑通一声跪下来,连连向我磕头,洁白的额头死命磕在冰冷坚硬的青金石地面上,很快便红肿不堪:“郡主饶命,郡主饶命!!!”

我泛起一抹冷笑。

对面,贺兰悠微微苦笑,本有些迷蒙的眼神突然清明,摇头道:“怀素,你何止是水晶心肝,你是七窍玲珑心,居然在这般qíng境下,还能记得利用qíng势顺手bī出jian细,我真要对你甘拜下风了。”

我淡淡道:“过奖,bī供本就不必一定要见血。”

长宁阁,是朱高煦的住处。

人被突变qíng势所惑时,是不容易有清醒头脑的。

所以,我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顿时令照棠在完全无意的qíng形下,不打自招了自己的真正主子。

先前,燕安殿朱高煦一句乾坤神功,令我立时惊觉身边有jian细。

我不喜很多人服侍,离我近的,左不过照棠映柳。

今日回来时,照棠神色如常,丝毫不挂念我们燕安殿之行,已令我生了疑窦,她又说映柳不在,更令我警惕,从她手中取过酒壶时,我已摸索过壶底,果然发现有暗格。

如今她浑身抖索,俯伏阶下,温暖的室内,纤瘦的身形颤如落叶。

我却哪有空理她,手一挥令她滚出去,伸指一拨银丝,光芒闪动间我道:“贺兰悠,再问一遍,我师傅呢?”

门声吱呀轻响,沐昕步履轻捷的负手走进,目光冷锐,看着贺兰悠,淡淡道:“贺兰公子,书房有何物,令你如此挂念?”

贺兰悠缓缓转过头,看着沐昕,忽地一声轻笑:“沐公子,愿供驱策之语言犹在耳,你便这般处心对付于我,你羞也不羞?”

沐昕神qíng不变,“沐昕一向言出必践,只要贺兰公子说清楚来意,保证对我等yù保护之人毫无侵犯,沐昕绝不对你动手。”

我皱眉,问沐昕:“他们的目标,是书房?”

沐昕点头:“我看见三条黑影往那方向去了,怀素,不必担心令师,以他的武功,没人能对面伤着他。”

我冷笑道:“就怕jian人背后偷袭。”

贺兰悠微笑道:“怀素,不用含沙she影,相信我,我不会对令师下手,我只是令人将他引出去罢了。”

我心想也是如此,四人来了三个,还有一个引开师傅,贺兰悠以喝酒为名,将我们留在这儿,顺便可以为他证明无辜,倒是很好的算盘。

只是,书房有什么好东西,令他志在必得?

正想着,忽听远处一阵喧哗,有惊呼和兵器jiāo击以及奔跑追逐声远远传来,细听着,正是书房左近。

我将银丝一抖,倏忽间连点贺兰悠三处大xué,笑道:“少教主,委屈在这暖阁继续喝酒罢,沐昕会陪着你,放心,他是君子,说不动你就不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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