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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天阑(115)+番外

马车辘辘行驶,赵十三亲自带着容家护卫为太史阑赶车,一路往北严。

太史阑原本拒绝了他的护送,容楚身体不好,赵十三更应该去陪伺他,但赵十三表示,上头接到密报,说最近西番兵马似有异动,担心西番近期将有叩边之举,虽然西番要想进入北严,必须先得越过西凌行省上府兵大营和外三家军中天纪军的西大营,从理论上来讲不太可能,但赵十三说,国公认为,西番名将耶律靖南用兵狡诈,为人大胆跋扈,常有惊人之举,必须多做防备,所以坚持留了下来。

当初他们被水冲到靠北的邻省,一路向南,不知道是不是山脉阻挡的关系,一进入北严地界,气候便好上许多。

景泰蓝枕着太史阑的腿呼呼大睡,太史阑一动不动看着他——前几日容楚和她说,景泰蓝现在的处境很诡异,连他也不确定到底应不应该送他回去,现在有些人的反应太出奇,让他甚至觉得,也许景泰蓝在外面,更能看出许多秘密。

当时容楚遥望着丽京方向,淡淡道:“不过无论如何,四个月零二十天之后,景泰蓝必须回去。”

四个月零二十天……

这个准确的日期不知怎的,让她心中有点不安。

景泰蓝留在她身边已经整两个月,接下来的那段日子是什么意思?在印象中,只有一种日期可以预算,并且大概尾数是二十。

太史阑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景泰蓝忽然动了动,抱住了她的腿,身子树袋熊一般往上攀了攀,脑袋在她腿上蹭了蹭。

第109章 真爱未满(3)

一个下意识寻找安全感的方式。

太史阑忽然觉得自己不够qiáng大。

还有四个月零二十天,景泰蓝很可能就要面对此生最大的挑战和危机,而她还什么都没有,甚至沂河坝溃坝那天,景泰蓝被金正抛入洪水,她都无法去救。

如果不是容楚,也许现在她和景泰蓝都已经死去。

景泰蓝在她膝盖上吧嗒着嘴,那声音和小时候的幺jī一模一样。

四个月零二十天……她要在这段时间内,拥有可以保护他的力量。

太史阑慢慢抬起头。

眼眸肃杀。

接下来的路程很快,一路进城,因为没有经过受淹的那些村庄,太史阑也无法确定受灾qíng况,不过听容楚说,他到达北严之前,就已经下令周边市县注意灾qíng,随时支援,她目前所路过的市县,都繁华如常,看起来没受什么影响。

回到自己的宅子,太史阑让赵十三带景泰蓝去休息,自己换了衣服,直奔北严府。

她有些奇怪苏亚竟然没在宅子里等她,她记得堤坝溃时苏亚没有落水,难道当时她落水时苏亚也跳下去,被水冲走了?

赵十三听说她要去北严府,神色有点古怪,几次试图拦阻她,但太史阑心中有事,哪里理他,赵十三眼见她出门,想了想,叹了口气,对属下们挥挥手。

“这一去,怕是要闹出事来。不过主子吩咐过,咱们保护她们就是……”赵十三微微皱起眉,“说起来……北严府也实在太过分了……”

太史阑到达北严府时,已是半下午,官衙也快结束办公,她到的时候,却远远就听见人声鼎沸。

抬头一看,远远的官衙门口围着许多人,但都离得有些距离,最内圈一大群人神色愤慨,在戟指大骂,中间一群人默默无语,神色沉黯,最外面的一群人却都有愤愤之色,格格地咬着牙。

太史阑见过一些百姓围堵场面,大多同仇敌忾,万众一心,像这样分出层次的诡异神qíng还真没见过,远远地见内圈有人在扔烂叶子烂萝卜,似乎官衙门口还有什么人。

这场面,倒有点像某些罪大恶极的囚犯被枷号示众的qíng形。

枷号示众是耻rǔ刑,以摧残自尊为主,自从西局出现,这种原本短期的刑罚被延长,太长的枷号一样可以致人死命,而且还是漫长痛苦煎熬的那种死法。按照律法,只有通jian、qiángbào、大逆、极yín几种罪行,才会遭受这种被彻底践踏,千夫所指的jīng神酷刑。太史阑实习一月,自然熟知刑法,倒也没在意,此时前头人多,她便下了马,准备步行过去。

刚刚挤入人群,就听见外圈的百姓,低低的骂声。

“北严府烂到根了!”

“颠倒黑白,他们怎么有脸说出口!”

“你看那个大使!溃坝那天他就在坝上,当时那个丑态,落水后生生和人抢门板,将人家踹到水底,现在好意思说自己是功臣!”

“滚他娘的功臣,谁不知道当时他根本不信会溃坝,跑去是打算看笑话的,真正救人的人,现在却被……可恨里头那些人,还叫好!”

“那是北严的地痞流氓,官府花钱雇来的,叫骂打砸一天,给五十铜钱!”

“这世道啊……”

“低声!有官府的人在里面呢!”

太史阑的脸色,慢慢冷了下来。

难道……

正往里头挤,忽然有人捂脸匆匆一句“我走了!村子里还有一大摊事儿等我!”转身就向外走,他身后有人拉着,急急道,“官爷们不许走的……”那人毫不理会,甩开对方的手,低骂一句,“岂有此理!太过分了!”他埋头前行,正一头撞上太史阑,两人身体砰的一震,太史阑只觉得手背一凉,低头一看——一滴泪珠。

那人抬起发红的眼,眼底泪花溅开水气未散。

这一对视,两人都一怔,道:“是你?”

随即那人脸色大变,惊呼,“是你!”

同样一句话,第二句语气已经截然不同。震惊喜悦,担忧不安,qíng绪jiāo沓而来,而太史阑已经在问,“村长,你怎么在这里?”

这人正是三水村的村长,沂河坝溃坝之前,太史阑最早让他带领村民转移,此时他不主持灾后重建,却在这里停留,太史阑的眉头已经皱起。

三水村村长嘴张了张,又回头看了一眼,忽然一把拉住她,将她往人群里一推,随即大叫,“太史姑娘回来啦!”

这一声并不响亮,但四面的人忽然一静,又一僵,随即齐齐回头,一瞬间人人张大嘴,瞪大眼,目光齐刷刷,将太史阑浑身上下扫了一遍又一遍。

太史阑那么有定力的人,在这样诡异的目光齐she下,也不禁浑身都麻了麻——百姓们的表qíng太古怪了,又像欢喜又像恐惧,又像兴奋又像担忧,这是怎么了?

而且这些人也不是她所救下的村民,根本不认识她,此刻这种熟人般的眼光,令人毛骨悚然。

那些人把她扫she几遍后,不约而同让开一步,空出一条道路,不约而同张嘴齐喊,“太史姑娘来啦!”

外圈这么一喊,还在闹着的里圈又是诡异的一静,随即人们再次齐齐回首,刚才那种古怪眼光又来,太史阑再也忍耐不得,一手拨开那个浑身哆嗦的村长,大步向前。

她所到之处,人们齐齐让开,却又不走远,待她走后又兴奋的聚拢,她所经的道路,像一条双向拉链,前方拉开而后方又迅速闭合,人们不断让路,又不断地通知前方,“太史姑娘来了!”

这么一声声地传递进去,每个人像一叶舟,带几分激动将她送入人海中心,太史阑一开始还觉得诡异,很快就神qíng自若,一路快步进去,越往里走,她脸色越冷。

因为她听见了里头的声音。

抛砸杂物声,怒骂声,呵斥声,鞭子抽打声,还有冷笑厉叱声,那冷笑声听来几分熟悉。

“说呀,怎么不说了?瞧瞧你们这几个,软趴趴的富家公子,走江湖来历不明的女人,杀人无数的大盗,就这种货色,敢说你们是沂河下游父老的救星?敢说是你们救了三水明安八村百姓数千人xing命?笑话!天大的笑话!这沂河归北严府管,归我管!除了我,谁懂水利?谁能预知水患,谁可以在溃坝之时组织父老转移?是我!是我,只能是我!在我金老爷面前,你们也敢贪我的功?”

责骂之声,伴随鞭子抽打之声,却没有任何求饶和反抗的回答,里面被骂的囚犯,像逆来顺受,又像已经失去反驳能力。

太史阑衣袖下的手掌,慢慢攥成了拳。

这是金正的声音。

坚决反对她和苏亚转移百姓,跟来看笑话,又在溃坝那一刻抛出景泰蓝,害他们三人漂流水中险些丧生的金正。

上天竟然没有淹了这个混账。

“太史姑娘。”跟她一直进来的三水村村长悄声道,“沂河溃坝,百姓无人伤亡,大家都知道是你和苏姑娘的功劳,所以北严府公告出来,贪了你们的功,大家都很愤怒,但也不敢说什么,谁知道隔了不过几天,就出来消息,说是大盗火虎趁沂河水溃,劫狱脱逃,抓回来从重处理,又说通城盐商之子陈暮通匪,要押入大牢,苏姑娘去救,随即也被拿下,说她公然冲撞官府,杀伤衙差,都判了枷号一月,然后再报行省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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