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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天阑(83)+番外

“拿钥匙!拿钥匙!”里面一阵乱糟糟的呼叫,脚步奔走之声。

外头人们在默不作声地奔驰,李扶舟抱着太史阑,最后离开,却奔在众人之前,臂弯里的太史阑,整个身子都是软的,湿的,不能自主地靠在他怀里,像一捧被雨水打湿的丝棉,甚至两人臂膀相触的地方,他的衣袖都被渐渐染湿。

这是极度虚弱导致的脱水,很危险,李扶舟奔行极快,要在最快速度内找到水源,飞掠中他低下头,黎明即将走去前的最后一缕光线,she在她的眉睫,满面因汗水反she着晶莹的光,连唇都失去血色,看起来却苍白而不单薄,只是让人觉得软,惊人的软,平日的冷峻如雪,化为这一刻萧瑟的凉,似高崖边雪莲在日光下即将被晒化。

这难得的一刻虚弱,竟风qíng到让人窒息并怜惜。

他抱住她的手臂,禁不住紧一紧。

太史阑并没有晕去,极度的jīng神耗损,让她头痛yù裂,虚弱到抬起手指都不能,她的脸被李扶舟按住,紧紧贴在他的胸膛,想让开也没有力气让,只听见他的心跳,在这样的疾驰中,依旧有力平稳,似一曲浑然鼓,敲响吟唱与祈祷的长歌。

靠得那么近,他那种gān净的气息也越发明显,她这才发觉,他青青荇糙般的气息里,隐约也有淡淡香气,这香气本身极华贵高雅,让人恍惚,只是似有若无,捕捉不着,只有无心时才不请自入鼻端,闻见了,心便似被雍容的花瓣拂过,柔软万千。

她忽然皱了皱眉,感觉到一些不和谐的气味,眼光向下瞥,隐约可见在他的胁下,那一处衣襟颜色略深,疾驰中似还有液体滴落——他受伤了?

此时她觉得脸颊也有些粘腻,眼角向下瞟,余光里看见鲜红如珠,缀在脸颊,是他的血吗?

想要叫他停下来包扎,却没力气开口,她似乎叹息了一声,靠在了他的胸膛。

远处的灯火,长河般从视野里流过,星光和月色,收纳在迎面的风里,身后追兵犹在,奔腾叱喝声却遥远得像一个梦,或者这就是在梦里,喧嚣其实是寂静,追逐其实是停留,心跳其实是宁静,叹息其实是欢喜,天地万物,涅槃心qíng,花开水上。

太史阑再清醒时,已经在马车上。

睁开眼睛,先看见景泰蓝的大脸,整张脸都堵在她面前,长睫毛刷得她痒簌簌的,一只手还举在半空,两指捏起,似乎是一个钳眼睫毛的姿势,太史阑淡定地看他一眼,小子的手唰地收回,欢笑着扑过来,抱住她一阵乱舔,“麻麻……麻麻……”

她的心,也似被这呢哝软语给叫得麻了麻,仔细看景泰蓝的眼下,似乎也有泪痕,这小子知道她不喜欢他哭,憋着呢。

她抱抱他,揪揪他的大耳朵,景泰蓝欢喜地格格笑,他喜欢她的一切小动作,因为太难得。

李扶舟就坐在她对面看书,此时放下书,轻笑,“醒了?好点了没?”

太史阑看着笑得云淡风轻的他,有点恍惚,仿佛这还是在一路的车上,没有这一夜的跌宕生死,几番挣扎。不过是每日她醒来,而他在问好。

随即她眼神便清醒,看了看他胁下,“没事吧。”

李扶舟似是怔了怔,才道:“不过一点擦伤,已经包扎了。”

“到底怎么回事?”太史阑想起通城遇到的惊险,皱起眉头。

他们是功臣,是即将受到嘉奖的学生,二五营虽然在地方光武营排于末位,但也毕竟有身份在那里,何况里面还有品流子弟,通城的人是发了什么疯,无论如何都要置他们于死地?

帘子一掀,花寻欢和沈梅花窜了进来,先嬉笑着问她好,又说吓死了吓死了,然后便也皱起眉头,问起这场莫名其妙的追杀。

这个结不理清楚,大家觉得连死都不能瞑目。

“其实,也许不是通城的胆量。”李扶舟沉吟了一下,终于道,“之前我就有怀疑,只是怕猜疑无端,反而惊扰你们,所以没说,如今……”

他叹息一声,“我们或者惹了麻烦。”

太史阑眉头一皱。

“嗯?”

“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那晚遇袭龙莽岭山匪的弓箭,虽然抹去了火漆铭记,但是制式,依稀是三年前军中换器时,淘汰的一批军器中的武威弓。”李扶舟道,“这种弓,在丽京以及周边地区是早已不用,但地方换装滞后,部分地区很可能军中还在使用。”

他目前是晋国公府大总管,容楚在先帝时期倍受信重,掌管全国军务,这样的事他当然最清楚。

这话说得简单,但其中意思,谁都听懂了。

“军方参与……”沈梅花脸唰地雪白。

原以为抓了一批悍匪,战绩辉煌,作为二五营还没学成的学生,试练初年有这样的战果,无论在二五营还是地方,都将是无可抹杀的巨大荣誉。将来因此报功,嘉奖,乃至直升丽京光武营,日后飞huáng腾达,都是有可能的。

第79章 奇女子(1)

然而如今牵扯到军方,就等于牵扯到势力雄厚的利益集团,这里面的真相,该有多深?

通城这样不顾一切地要害他们,岂不更从侧面说明,他们捅的是一个巨大的马蜂窝?

世上最糟糕的事,是你捅了一个马蜂窝,自己还以为找了一个宝。

“也未必就是军方。”李扶舟将手一摊,玉白的掌心里一枚断开的铜扣,“地方官府,有时候也能使用军方器械的。”

“这是什么?”

“府衙衙役,或者从事公差的业者,臂上都有标记,用铜扣别住。”李扶舟道,“这是那晚我在一个黑衣人身上搜到的,当时并没有在意,随手揣在怀中,先前从城门过,看见那些官兵的衣服,我才想起。这个铜扣只有半截,大概是他扯下标记时太粗心,铜扣扯断了留在衣服上。”

众人默然,事qíng越来越复杂了。

“不必说给他们听。”太史阑吩咐沈梅花,示意车外的学生。

沈梅花和苏亚默默点头。

“现在怎么办?”花寻欢茫然地睁大眼睛。

李扶舟和太史阑同时奇怪地看她一眼。

“你们gān嘛都这样看我!”花寻欢叫起来,受不了这两人一模一样看傻子的眼光。

太史阑根本懒得理她,李扶舟耐心地道:“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啊?”

“抓到惯匪是事实,该请功就请功,该报奖就报奖。”

“可这事涉及到军方和官府了呀,可是通城已经动手了呀……”

“你是打算让军方和官府知道你已经知道了吗?”

这话说得绕口,花寻欢掰着手指理了三遍才反应过来,张口结舌了一阵,忽然兴奋地一拍大腿,“哟!好玩!对的,那群兔崽子不知道我们知道了,其实我们就是知道了,我们知道他们不知道,到时候就是我们知道的一群看不知道的一群傻兮兮地演戏……,玩死他们,哈哈!”

沈梅花默默地勾下了头,有此助教,人生悲哀。

苏亚面色凝重,傻大姐的花寻欢能在这事里找到乐子,她却知道其中严重。搞不好在场的人都没好下场。

“不用想那么多。”太史阑淡淡道,“该我的,就得给我;害我的,就得赔我。若山在前头——把山开了,让我。”

通城的人,没有再追出界。

关起门来怎么搞都是自己的地盘,出了门天地之大,稍不注意走漏风声,谁也不敢冒那个险。

一行人先在路过村镇买了辆大车给太史阑休息,之后在附近市集买了些马,凑合着往北严赶,这回人人心里揣一怀悲愤和疑惑,再也没了先前游山玩水的兴致,不过两日,便赶到了北严。

北严城,西凌行省首府,边境重镇,离丽京其实不算远,但赫然又是一种天地,这里离外三家军中的“天纪军”主营不过两百里,离西陵上府兵大营一百五十里,城门之外五十里就是西南境的城关,接壤西番西境。

北严城麾下有五副城十小县,通城是属县之一。

日光从北严高阔的城头上she下来,学生们抬手遮住眉檐,眼神里闪烁激动的光。

一些学生踮脚对城门内望了又望,原以为北严城的官员一定会像通城一样,派人等在城门口,正好可以借此机会,狠狠告通城一状。

为了避免引起骚动,以及担心一些学生定力不够,把持不定,太史阑等人并没有将猜测到的真相全部告诉学生,一些学生因此认为,通城那些人是嫉妒他们的功劳,丧心病狂,想要抢夺战果,才会对他们下杀手,北严城,自然不会的。

然而望了又望,城门口哪有人影?众人悻悻进城,一路东张西望,生怕漏了接引人员,可等他们一直到了北严府衙,也没看见任何一个接待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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